第四百二十八章 冤煞之氣（一）

 馬車停了下來，代曉初告訴鮑魁繼續走，他們會自己找到店鋪去會合，便與和南暮夕下了馬車。
　　路邊那兩個婆子沒想到正念叨在哪兒見過代曉初，便見對方下車並看向自己，登時慌張起來，趕緊低下頭匆匆往瑞彩堂走去。　　慣於背後議論人的人，猛一被對方發現，心下是虛的。　　沒想到，代曉初只是看了她們一眼，竟與她們同一方向往瑞彩堂走。　　代曉初走路時兩條腿輪換得並不快，看起來悠閒得很，但道袍下的步距卻很大，兩個婆子覺得自己兩條腿緊著倒騰愣是甩不開對方。　　兩個婆子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代曉初卻並不看她們，而是盯著瑞彩堂的鋪面，對南暮夕輕聲唸叨：“師兄你看，前方瑞彩堂被黑霧籠罩，那黑霧愈發濃了。”　　兩個婆子的後背就是一僵，不敢再回頭偷看，可也不敢走那麼快了。　　她們眼睛死死盯著瑞彩堂，越盯就越覺得好像那樓周圍真有影影綽綽的黑霧。　　南暮夕沒有看瑞彩堂，而是認真看了看代曉初——剛才她叫我什麼？師兄哎，好親切，好好聽！　　再看看前方那個銀樓，哪有什麼黑霧，不過是代曉初胡謅罷了。　　但代曉初肯定有意圖，於是南暮夕趕緊配合，將拂塵往瑞彩堂方向一指，大聲說道：“那是冤煞之氣！”　　說完馬上看代曉初，想知道自己接話接得對不對。　　代曉初眼睛微微彎起，她忍著笑，直把眼睛盯住前方兩步距離的兩個婆子的肩膀，她剛才看到她們很明顯的打了個哆嗦，說道：“哎，出門前師父說好心未必有好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我們就當沒看見？”　　南暮夕一看代曉初的眼神，又會意了——這是連兩個婆子也要倒黴唄，便“勸”道：“唉，也罷！可是……可是……”　　南暮夕用像是壓低聲音，卻又足夠兩個婆子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大事咱管不了，前面兩個婦人眼看著就要……咱也不管嗎？”　　代曉初真想給南暮夕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哥們兒太上道兒了！　　代曉初繼續說道：“還是別管了吧？你瞧她們倆身上的黑霧，與那樓裡幾乎一樣，哎呀，豈止一樣，根本就是一體，你看，她們身上的黑霧與那店鋪黑霧之間，可有千萬條黑絲相連哪！”　　“嗯……”南暮夕用這聲音表示自己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管，其實他忍不住嚥了咽口水，他都不知道下句話該怎麼接了，就一個勁兒看代曉初，希望能得到指示。　　前邊兩個婆子更抖了，她們情不自禁低頭看自己，又相互打量對方，還用手往前空抓了兩下。　　她們自然沒有抓到任何所謂的“黑絲”，可也離瑞彩堂門前沒有幾步路了，到底要不要回去呢？　　她們做夢也想不到，只是出去吃了點飯，怎麼回來就攤上大事兒了？　　代曉初朝南暮夕點了點頭，南暮夕馬上說道：“唉，師妹，雖說道法自然，這也許就是他們的劫數，我們只需任其自然發展便好；　　可師父也說過啊，道門應該慈悲為懷、濟世度人，要不，我們去幹預一下？”　　兩人邊說邊越過了婆子。　　“也好，聽師兄的！”代曉初溫柔地說，盡力展現“慈悲為懷”的語氣和表情。　　這語氣、這表情，還有那聲“師兄”，頓時讓南暮夕的小心臟砰砰直跳，只感覺寒風翻騰起歡樂的浪花，冬陽散發出溫熱的清香，渾身血液都跟著暢快地往腦門上衝來。　　南暮夕兩眼直勾勾盯著代曉初，雙手都微微顫抖：“師妹，我、我們……”　　“師兄，我們去裡面告訴一聲吧！”代曉初說著就抓住南暮夕的手腕，帶著他往瑞彩堂門口走。　　心裡卻想：再不抓緊這廝，怕是抖得要打擺子了吧？挺大個子膽兒挺小，有什麼害怕的？！　　“哎哎哎，哪裡來的道士，怎麼跑我們銀樓來了？趕緊走開！”未等代曉初踏上門口臺階，就有女聲傳來，是瑞彩堂女夥計。　　“喲，換導購了！”代曉初心裡嘀咕。　　“走走走！別來這裡化緣，我們這兒接待的女客多，可別衝撞了！”女夥計站在臺階上擋住代曉初。　　此時銀樓裡客人確實不少，年底了，很多人來到銀樓添置些飾品，到過年時或給家人，或做禮品送人。　　有錢的去二樓享受貴賓服務，不太有錢的人則在一樓挑揀選看。　　有的與店家討價還價，有的與店家商量著把舊首飾翻新，有的要求店家將選好的首飾做些改動。　　一樓裡除了賬房先生都是女子，有母親帶著女兒的，也有小姐妹相攜的，更有一大家子女性一起來的，她們為了自家兒子或兄弟的親事，要選購些拿得出手的飾品當聘禮。　　女夥計呵斥代曉初的聲音不小，裡面的人紛紛往門口看來，一見門口果真道士，還是兩個，不少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在大勵朝，道士與和尚都會化緣，甚至較真來說，化緣這件事，道門還是從佛門學來的。　　和尚只需拖著缽往人門前一站就能討來吃喝；若飯菜還不錯，就語氣虔誠地祝福施主一番，下次再來還能白吃白喝。　　若施主有意交談，和尚還能給講段經文；若施主有需要，和尚還幫忙讀讀書信。　　道士們一瞧，還是和尚聰明啊。　　當初他們佛教傳進中原，大肆發展信徒，就把道家方士刺激得不行——這外來的教徒太會“整事兒”了，竟然拉幫結派的，於是，道家不甘落後，也成立了教派。　　可成立教派後又發現，這些佛教徒太會“空手套白狼”了：明明有朝廷分配的“贍地”做供養，卻仍然跑人門前白吃飯，還把人發展成為信徒。　　於是，道門弟子也開始學著化緣——走哪兒都能吃到免費午餐，順便發展信徒，這等好事可不能讓佛門全佔了。　　道門化緣相比佛門化緣更有優勢，因為道門講究養生，因此道不離醫，多數道士都會些養生之法、救治之術，換得一頓餐飯還是比較容易的。　　但不管佛門還是道門，總有敗類存在，還有些裝扮成和尚或道士的無業遊民，他們只要餓了就跑來“化緣”，還專挑能讓他們吃好喝好的地方去，久而久之，化緣這件事在人們心中就有些變了味。　　發展到大勵朝這個朝代，兩教弟子由於佛道相爭有些無所不用其極，更是讓不少吃不飽飯的百姓反感。　　道袍不分男女，所以女夥計一打眼並沒有看出兩個道士中當先這位是女子，並不會有所謂“衝撞女客”的擔憂。　　代曉初也不急，只微微別過頭對南暮夕說：“唉，師兄，我們放棄吧，道法自然，冤煞黑氣如此濃重，他們卻如此態度；　　說明他們劫數已至，大限就在此時，我們雖能幫他們化解，但道法自然，不可強求。”　　南暮夕的腦子裡還在放煙花呢，一時竟沒能及時反應過來，代曉初道袍下抓著南暮夕的手就改成了掐。　　南暮夕只覺得手臂上的皮膚突然被提了起來，還旋轉了大半圈，疼得不由大叫：“啊！”　　旋即看到代曉初瞪向自己的眼神，馬上回過神來：“啊！天哪！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樓裡如此多人都要被這冤煞之氣裹挾著喪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