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2章 第 82 章

 三四點鐘,村子從沉睡中醒來,起火燒鍋飄起炊煙,大人把一鍋稀飯燒開了,在鍋洞裡留了兩根柴火悶上,來不及吃一口就帶上農具去了地裡。


 餓著肚子搶時間,爭取在太陽昇起來前多割些麥子。


 小孩還趴在涼蓆上酣睡,口水從嘴角流到席子上往鋪在底下的床板上滲,無憂無慮的年紀。


 清爽的風從樹梢吹向麥地。


 幾乎每家的地裡都站了人。村長家今年多種了一畝,因為小霧說要回來幫他們割小麥。


 一條馬路從村子西南延申出去,兩旁都是麥地,三輪或者板車停在路邊上。晏為熾騎著三輪往這邊來,陳霧坐在後面的小板凳上,三花跟黃狗兩大護法一左一右。


 所過之處是村民們熱情的招呼聲。


 “小霧!小晏!你們來了啊!”“早飯吃了嗎,怎麼這麼早!”“小晏還會騎三輪啊!乖乖”


 晏為熾何止會騎,三輪在他手裡騎出了機車的瀟灑。


 陳霧腿間夾著水瓶不讓它倒,視野裡是薄弱的晨輝和愛人的背影,他鏡片後的眼睛眯著,神情柔和萬分。


 三輪停了,村長家的麥地近在眼前。


 陳霧跳下車:“阿熾,我上次坐三輪,還是你大年三十送外賣的時候。”


 晏為熾把車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下來:“我只記得你騙我說你回家過年,結果跟一個女生在巷子裡散步,手裡還拿著電子的虎頭燈。”


 陳霧吞吐:“當時都解釋了,你怎麼還……”


 一頂草帽被扣到他頭上,他閉上了嘴,仰著臉,仍由晏為熾給他系帽繩。


 周圍投來打趣的視線與說笑。因為這個點還不需要用到草帽。


 陳雯紅了臉。


 晏為熾若無其事,他把繩子系在陳霧的下頜,調了調鬆緊度:“防曬是不是擦少了?”


 “別說了,全村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擦了防曬。”陳霧嘀嘀咕咕,“你自己都不擦,還要我擦。”


 晏為熾挑高了眉梢:“我能跟你比?你不看看你多白多嫩。再過幾年,我們一起出去,我就是你爸了。”


 陳霧:“......"


 有村民經過,陳霧難為情地推了推晏為熾,怕他還要亂開玩笑,“割麥子吧割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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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麥長得密,村長跟大媽還沒到,陳霧帶晏為熾下地,唰唰就割下一撮。


 動作輕鬆又利索。


 坐在林科大的課堂上聽課的時候,陳霧的身上看不出絲毫早年撐起一個貧困家庭的沉重,只有他站在地裡拿起了農具,才能顯現出他豐富的經驗。


 脫了鞋露出腳也能看出來些許,那是塗了幾年藥,依舊無法完全抹去的粗糙磨損。


 下過地淌過河,爬過山,從爛泥到霜雪,背過季長河的希望。


 相由心生,或許是不埋怨不抱怨,不強迫自己也不強迫別人,所以心裡沒有長出過消極與滄桑,臉上也看不出來。


 陳霧手把手地教了好一會,到了驗收教學成果的時候,晏同學做得有模有樣,差點把手割破。


 要不是陳霧及時握住他的手腕帶偏了他的力度,就不是一點表皮這麼簡單。


 晏為熾深受挫敗打擊:“我不就是按照你的步驟來的,哪出問題了。”


 陳霧說有。


 晏為熾一派虛心的神態:“請指教。”


 陳霧提出他的問題:“你握住麥稈以後,要朝著自己的方向提溜起來再割,軟趴趴的不好割斷。”


 晏為熾沒注意。


 現在別家的麥地都躺下了一塊,陳霧這兒基本沒怎麼動。


 陳霧沒有嫌晏為熾做不好事添亂耽誤時間,或者怕他又割到自己弄出口子,而是把新鐮刀遞給他,說:“你再試試。”


 晏為熾實際問題實際解決,一口氣試了兩次。他從麥地裡直起身,額髮上沾著幾個小麥粒。


 陳霧看了看:“麥茬留高了,低一點,像我教你的時候割的那些一樣。”


 晏為熾掃了眼他先前割的,再跟自己的做了對比,有了答案還要問:“一點是多少釐米?”


 陳霧左手抓住一把麥子,往裡一拉,右手握住鐮刀揮過,指著剛留的麥茬說:“到這。”


 晏為熾捋幾下金髮:“為什麼不能留高?”


 “割著費力。”陳霧細心解釋,“也容易傷到鐮刀口。”


 晏為熾繼續調試。


 陳霧在一旁監督了會,發現晏為熾割了幾撮以後流暢了不少,就到另一處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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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穗金黃飽滿,日頭一起來,摸著就漸漸發燙了。


 火熱的風裡摻雜著麥香和泥土的乾燥,太陽底下忙碌的人們汗流浹背,臉上疲憊,心裡開心。


 豐收的季節,再苦再累都值得。


 天氣預報常有不準的時候,大家急著割麥子,最好一兩天就完事,他們匆匆回家吃點東西就返到地裡。


 家裡要是有人,那直接就不回去了,家人送吃的過來。


 大媽就送了飯菜。


 村長光著膀子,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著,大媽拿了搭在頭上的毛巾給他擦汗,曬得紅到泛黑的前胸後背一頓擦。


 陳霧扒拉了一口飯菜看過去。


 “行了行了,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村長奪過老伴手裡的毛巾,自己胡亂擦幾下完事。


 大媽老臉一拉,翻著白眼啐了聲,而後就對陳霧笑得慈祥:“小霧,糖水我給你帶來了,就在缸子裡面。”


 “噢好的。”陳霧把缸子上掉瓷的蓋子揭開,“阿熾,喝吧。”


 晏為熾端過缸子喝糖水。


 穿著青灰色的褂子褲子,樸素而廉價,割了一上午的麥子,渾身灰撲撲的後背溼了大塊,浮現出的肌肉紋理散發著熱汗味,他的氣質出挑,輪廓剛毅卓越,掩不住的貴氣。


 “別喝太多。”陳霧給他放在地上的碗裡夾了豆腐跟豌豆苗,綠的混著白的,視覺上像是炎夏裡的一抹清涼。


 晏為熾吃了點看著很爽口的豌豆苗,脆脆的還有點甜,他的前方有不少村民和他們一樣坐在路邊吃飯,心急的已經開始把一摞摞的麥子抱上板車,往村裡拉了。


 村民掛在身前隨著搬弄晃動的毛巾都是餿的,脖子上全是多次擦汗產生的紅痕。


 晏為熾生平頭一次體會到割麥子的感受,他是出於好奇,而這裡的人,和過去的陳霧是在過日子。


 春桂時期的各種室內室外兼職跟農活不是一個等級。


 陳霧見晏為熾看向自己,不解地眨著眼回望。


 晏為熾低聲:“怎麼不找收割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