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等你老了。(第2頁)

 沒想到今天晚宴,居然還能看見這小子胳膊腿都全乎,活蹦亂跳地露面。

 “該不會是逃出來了,還不死心,想再釣個凱子吧?”

 有人大笑:“車不錯!給誰當司機了?小心讓葉瘸子抓回去,把你剁了餵狗!”

 “說實話,你這貨色還真可以……給你五百萬,跟我怎麼樣?”

 “五百萬?他值五百塊!”一片鬨笑聲裡,有人嘲諷道,“你是怎麼讓葉家那瘸子放過你的?磕一千個頭?自打一千耳光?還是給他當狗當奴才?”

 “葉白琅那個脾氣,這能管用?”邊上的人琢磨著懷疑,“不是已經缺了點什麼吧?”

 “來來來。”立刻有人興致勃勃,貼近上來,“給哥幾個看看,葉瘸子下手狠不狠……”

 他們原本就看不起聞棧,現在聞棧惹了葉白琅,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死人一個,就更不用避諱忌憚,想怎麼折騰羞辱都隨便玩。

 等玩夠了,把人抓起不定還能在葉白琅那賣個好。

 他們的家族都不及葉家,如今葉白琅成了葉家的家主,能在葉白琅那討到好處,自然會被家裡獎勵。

 這幾個二世祖邊開著不乾不淨的葷腔,邊把祁糾圍在中間,嘻嘻哈哈地打算動手。

 ……

 接著,一個人像是鵪鶉被掐了脖子,笑聲突兀地卡在喉嚨裡。

 他盯著眾人身後,雙眼瞪得溜圓,臉色慘白難以置信:“葉,葉——”

 “怎麼了?”旁邊的人拍他肩膀,“見鬼了?這鬼天氣……”

 話還沒說完,旁邊那人也狠狠打了個激靈,數九寒天硬是飆出一身白毛汗,死死閉住嘴。

 葉白琅現在是葉家的家主,和當初的情形天差地別。如今他們只敢在背後叫“葉瘸子”,從不敢讓這話被葉白琅聽見。

 這是個什麼都敢幹的瘋子,葉白琅把他們也打殘了,扔去亂葬崗,他們的家族都未必敢翻起多大的風浪。

 “祁糾。”葉白琅柱著拐,像是沒看見任何人,踩著雪一步步走過來,“你在耽擱什麼?”

 祁糾在往這些人兜裡塞系統做的廢紙團。

 這樣,系統就能隨時監聽這些家族,祁糾就能知道他們的計劃,知道他們準備使什麼陰招對付葉白琅。

 葉白琅過來的時候,祁糾剛好塞完最後一個。

 祁糾扶住葉白琅的手臂,幫他站穩,忍不住親自上手,整理狼崽子自己扒拉得一團亂的領結:“沒事,遇上熟人了,聊幾句。”

 葉白琅揚起下頜,任他拾掇。

 燈光明亮,葉白琅漂亮到極點的眉眼黑白分明,叫呼嘯風雪一趁,像個頤指氣使的小少爺。

 在場沒人敢當他是少爺,這是血洗了葉家的新家主。

 一個二世祖膽戰心驚,結結巴巴開口:“葉,葉先生,你叫聞棧……”

 “哦,他真名叫祁糾。”葉白琅慢吞吞糾正,“不叫聞棧,聞棧是他騙我的。”

 這話一出,四周比之前更安靜。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眼睛幾乎嚇掉,咕咚咕咚嚥唾沫,不敢多說半個字。

 葉白琅並不多說,低頭擦拭柺杖——在傳言中,那柄柺杖據說砸碎過人的腦袋。

 葉白琅的氣場輕易能吞噬他們,這些酒囊飯袋裡外都是敗絮,哪怕只是被那雙眼睛平平淡淡地睨上一眼,都能嚇得把心臟吐出來。

 “他……他可不止騙了你這些。”終於有人壯足了膽子,哆嗦著出聲,“他對不起你的事多了,葉先生,這就是個慣犯騙子……”

 葉白琅抬眼,不見波瀾的漆黑瞳孔裡,那人滲著冷汗悚然噤聲。

 葉白琅的柺杖一下一下,輕點他的膝蓋骨。

 “我喜歡,養個騙子。”葉白琅吐字很慢,嗓音有種古怪的沙啞,像是個不帶溫度的漩渦,“輪到你說話了?”

 那人嚇得不住後退,跌坐在雪地裡。

 葉白琅收回柺杖。

 他有些不耐煩,等祁糾替自己整理好領結,就牽住了這騙子,以免祁糾又沒頭沒腦亂跑,遇上什麼“熟人”。

 葉白琅揚了揚下頜,使喚門童去開門,把柺杖扔給祁糾,身體的重心也落在祁糾手臂上。

 祁糾把這歪歪斜斜沒骨頭的狼崽子扶住:“私人醫生還管這個?”

 “我說管什麼,就管什麼。”葉白琅冷嗤,“扶我進去。”

 這騙子一點腦子也不長,他挽著祁糾,那些人才不會把祁糾當成什麼“狗”、“奴才”。

 “你穿秋褲了嗎?”葉白琅忽然問。

 祁糾:“……”

 祁糾:“啊?”

 “沒穿。”葉白琅捏了捏他的褲管,終於找到機會,扳回一局,微眯了下眼睛,“那為什麼還在這站著?等你老了,殘了,讓我養你?”

 祁糾萬萬想不到這狼崽子活學活用至此:“……啊。”

 因為他不會老,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這話可能不該在現在說。

 替他出了頭的葉白琅看起來很高興,外人看不出的高興——在外人看來,葉白琅不過是天性殘忍嗜血,享受這種威脅恐嚇、毀掉一個人的過程。

 在外人看來,葉白琅只不過是因為嗜血而興奮,所以眼睛裡難得有了光,亮得反常。

 “找個房間,處理手傷,換秋褲。”葉白琅說,“給你帶了。”

 祁糾:“啊?!?”

 他手裡拎著葉白琅的禮服箱子——很難想象,在這個裝滿了高級衣料的豪華箱子裡,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還委屈吧啦地擠著一條秋褲。

 葉白琅使喚他使喚得心安理得,讓門童帶路,把祁糾拽進一間休息室。

 “換。”葉白琅靠著門,漫不經心,含著那塊到現在也沒吃完的糖。

 “等你老了。”那狼崽子尾巴翹著,因為糖塊說話含糊,聲音冰冰冷冷,“你的輪椅,我也不會給你推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麼些天來,祁糾還是第一次出門。

 幹他們這份金手指外賣的工作,要去的世界應有盡有。古今中外、星際未來,再繁華的街景也不過走馬觀花,一晃而過。

 祁糾站在車門旁邊,低頭整理襯衫袖口,戴好手套,隨手撣去肩上雪花。

 這副身體原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現在剩下個殼子,內裡換成了祁糾,氣質難免天翻地覆,再換上套合體的昂貴西裝,幾個路過的小姑娘都忍不住頻頻回頭。

 葉白琅走過來,看見路燈下的人影,腳步頓了頓,微眯起眼。

 祁糾對外表這種事一向沒自覺,繞到副駕,替他開門:“葉家主出門,也不配個司機?”

 今晚的宴會來者不善,他還以為葉白琅會多帶幾個人出來。至少要把司機保鏢配齊,視具體情況,再弄一隊帶直升機的僱傭兵。

 沒成想葉白琅瘋到這個地步,只帶祁糾出不定真是會因為走投無路被逼到發狠,弄個雪夜失控的車禍,把葉白琅撞死,自己逃之夭夭的。

 葉白琅坐進副駕,捻起祁糾的領帶,在手裡把玩。

 他似笑非笑,抬眼端詳了一會兒祁糾,才偏偏頭問:“你不是喜歡玩車?”

 祁糾對車沒什麼特殊感覺,無非是個代步工具。他回憶了下,才想起聞棧的確是喜歡豪車——當初在一起的時候,聞棧動輒逼著葉白琅把葉家的車偷出來,開著兜風招搖過市。

 聞棧本來就是那幾個私生子僱的,那些人自然不會攔著葉白琅偷車。只不過,等車還回去,當然也免不了要唱一番捉賊拿贓、訓誡懲治的戲碼。

 葉家家規嚴厲,偷盜要挨鞭子,還要關禁閉。

 祁糾給葉白琅洗澡的時候看到了,直到現在,那些傷疤仍舊猙獰盤踞,層層疊疊地爬在葉白琅的背上。

 “你在想什麼。”葉白琅的手沿著領帶上行,攬住祁糾的脖子,迫他彎腰,“怕我翻舊賬?”

 葉白琅仰起臉,湊到祁糾耳邊,笑著輕聲說:“別害怕,這件事,我沒打算報復你……”

 他偷那些車,也根本不是為了聞棧……

 他和聞棧彼此利用,聞棧是個只知道玩樂的廢物,根本不知道,葉白琅每次偷車出來,都在車上做了手腳。

 平時開著沒任何問題的車,到關鍵場合,就不一定了。

 葉白琅手裡握著控制器,因為有聞棧這個蠢貨的掩護,從沒有任何人懷疑過他,也沒人仔細檢查那些車。

 葉家天翻地覆那天,電話線被切斷、信號徹底屏蔽。大雪封山,沒一輛車能跑出去報信求援,全都變成了徒勞轟鳴的廢鐵。

 葉白琅盯著祁糾,無意識揪扯著那條領帶,念頭到這裡,視線就又無聲變沉。

 ……他原本是這麼以為的。

 他原本一直認為,聞棧只是個廢物蠢貨。

 可聞棧不是,又或者說祁糾不是。祁糾並不喜歡他帶來的車——葉白琅在車庫轉了幾圈,這明明是葉家最好的一輛。

 祁糾不喜歡他帶來的車。

 “沒不喜歡。”祁糾不清楚這狼崽子為什麼又不高興,但再讓葉白琅這麼玩下去,他這條領帶就不用要了,“車挺好。”

 是挺不錯的車,每個細節都寫著“貴”,奢華光鮮,據說車門上一把傘就值十來萬。

 再稍微添點,足夠包下祁糾老家的一座山頭。

 祁糾把自己的領帶解救出來,用力按了兩下,繞到主駕駛坐進去,決定換個話題:“穿秋衣秋褲沒有?”

 葉白琅:“……”

 祁糾習慣了他不長嘴,自己上手摸了摸,挺滿意:“穿了。”

 他託系統網購的科技絨保暖內衣,還買了圍巾手套,包裹直接寄到葉白琅讀書時候那個地址,祁糾猜到葉白琅會派人在那守著——劇情裡說,只有在那間昏暗的小房間裡,葉白琅才能獲得短短几個小時的完整睡眠。

 祁糾對這一設定持懷疑態度。

 這些天狼崽子睡得比他還好,沾枕頭就著,除了半夜總是被噩夢魘住,暫時沒見有什麼太嚴重的睡眠障礙。

 祁糾跟他睡一塊兒,半夜還得起來兩三次,疑神疑鬼地摸屁股,提防著葉白琅又狗狗祟祟地給他打針。

 “保暖很重要。”祁糾打開暖風,諄諄教誨,耐心給葉白琅洗腦,“你現在年輕不覺得,真要受了涼,凍壞了關節,等老了有你好受。”

 葉白琅靠在副駕,懶洋洋眯著眼,任憑祁糾給他系安全帶:“怎麼好受?”

 說了這麼多次,難得這狼崽子主動提問。

 祁糾有點驚訝,看了葉白琅一眼,扣好兩人的安全帶,發動汽車。

 今夜的風不小,卷著雪呼嘯肆虐,落在車燈的範圍裡,像是密密麻麻的牛毛細針。

 “疼,酸,陰天下雨就腫成饅頭。”祁糾說,他見過這樣的老人,關節變形扭曲,做什麼都只能慢慢挪,“嚴重起來路都走不了。”

 葉白琅側過頭,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漫不經心“哦”了一聲:“你不想給我推輪椅。”

 祁糾沒想到他得出這麼個結論,琢磨半天,自己也樂了:“行……就算是吧。”

 葉白琅的年紀並不大,做了葉家的家主,行事詭譎深藏不露,一張不變的笑臉底下藏著數不清的狠辣盤算,其實只憑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就能叫人不寒而慄。

 但這會兒的葉白琅挺乖,半張臉藏在祁糾給他挑的圍巾裡,在副駕駛窩成不大點的一團,鼻尖貼著上了霧的車窗玻璃。

 還穿著秋衣秋褲。

 祁糾實在沒能忍住,趁葉白琅不注意,趁等紅燈的工夫,眼疾手快往狼崽子嘴裡懟了塊糖。

 葉白琅看著窗外的燈光車流,猝不及防,猛地撐起身:“你給我吃了什麼?!”

 “奶糖。”祁糾自己也吃了一塊,含含糊糊,“挺好吃,你嚐嚐……怎麼了?”

 紅燈很長,剩下的倒計時足有兩分鐘,車流已經淤堵得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