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直到祁糾醒來。(第2頁)
葉白琅離開警局,他記得去醫院的路,看了一陣,就朝那個方向走。
這是場不會太快結束的暴雪,夜色深得彷彿不會再亮,雪越下越大,被呼嘯的風擰成鞭子,往人身上肆無忌憚地抽。
葉白琅的腿凍得發木,他踉蹌了下,被不放心追上來的警員扶住。
一輛警車跟在後面。
“彆著急,你這是要去哪?”扶住他的是個幹練的中年女警,緩和了語氣,生怕刺激他,“回家嗎?”
這麼冷的雪夜,真要讓人這麼走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得凍僵。
警員們並不瞭解什麼“家主”、“門閥”,在他們看來,葉白琅是個身體很差的年輕人,瘸著條腿,精神狀態也很成問題。
這種狀況下,他們不可能放任對方就這麼往外亂跑。
“我們送你,好嗎?”中年女警示意那輛警車跟上來,因為並不是執行抓捕任務,並沒有拉警笛、亮警燈,在夜色裡像是輛很普通的車。
葉白琅皺緊眉,低頭看自己的手。
他垂著眼,落在身邊的手發抖,這是種不受控的悸顫,可能是由於服藥過量。
也可能是由於恐懼。
葉白琅收回視線,盯著遠處的醫院燈牌。
那些紅色的字像是張網,纏進他的腦子,勒得他頭痛欲裂。
中年女警不放心地問他:“還好嗎?”
葉白琅甩開攙扶的手,向後退,靠住一根電線杆。
他很不高興——因為在急救車上,奄奄一息的祁糾非要拉著他打賭,說他不可能靠自己走去醫院。
“你要……找人幫忙。”
那個可惡的騙子簡直煩人透頂,在氧氣面罩底下,聲音低微得聽不清,還要笑話他:“很簡單,葉大家主……”
騙子說到這裡就失去意識,心跳監測尖聲鳴起警報,很吵,吵到他們這段對話又過了很久才能繼續。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沒有落點,但還含著讓人惱火的笑,騙子活過一口氣,就不要臉地摸他的手。
“很簡單。”祁糾教他,“你要說,請幫我……”
……
葉白琅死死攥著柺杖。
他發著抖,身體悸顫不停,尖銳的警報聲還在幻聽裡愈演愈烈。
“請。”他吃力地吐字,這太難了,那騙子還不如要他死,“請……”
中年女警沒聽清,愣了下:“什麼?”
葉白琅用力摳著傷口,他吞下的藥太多了,那些藥止痛,卻也剝奪他的意識,把他往混沌裡拖。
他要立刻去醫院,一秒也不能等。
藥效愈演愈烈,不由分說奪走他的力氣,葉白琅低低罵了一聲,癱軟下去。
江湖騙子,教的狗頭偏方。
“醫院……”葉白琅低聲說,“哥哥……”
如果他更聽話——比如願意聽祁糾對他說的所有事、願意全都按祁糾教他的做,是不是祁糾就一定能醒,就不會死。
他把尖牙折斷,把爪子拔乾淨,做一條要人梳毛餵食的狗,祁糾是不是就不會捨得走了。
葉白琅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也沒準備過要這麼做。
那是個騙子,他知道的。
騙子從不會守信,騙子騙他說什麼“很會冬泳”,轉頭就敢死給他看。
居然還敢當著他的面喂那些狼獾畜生。
“請,幫我……”葉白琅恨得發抖,他發誓要狠狠咬祁糾一口,咬下這騙子的一塊肉,“送我……去醫院。”
“不回家……”葉白琅低聲說,“哥哥不在,不回家。”
他的嘴唇蒼白,幾乎是只有氣流的喃喃自語:“我要去醫院……”
他逼自己向那些人求助,他實在走不動了,可一分鐘都不能再等:“我要……我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綁架案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畢竟實在沒人敢相信,在h城這種地方,居然有人敢對葉家的新家主下手。
另一個緣故,則是更沒人敢相信……那個叫葉白琅的瘸子居然報了警。
這簡直就像膽大包天,把手伸進狼嘴裡拔牙——末了不僅沒被這頭狼咬開喉嚨、噬肉吮血,反倒被銬上了手銬,送去依法處置,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一樣詭異。
“沒弄錯吧……葉瘸子真報警了?”
一個小家族的家主灰頭土臉,壓低聲音難以置信:“他怎麼會報警?!”
因為葉白琅聯繫了警方,他們這些“當事人”、“受害人”也必須來配合調查,回憶當時宴會廳裡的具體情形。
這樣的變故,讓陰謀者措手不及,也真真正正慌了神。
——這樣一不定哪句就漏了!
真要露了餡,叫條子發現了他們跟綁匪是一個窩子的,事情才是真的麻煩——難道指望那些虎視眈眈盯著葉家、指使他們這麼幹的大家族,插手幫他們的忙?
那些穩坐釣魚臺的老東西……撇乾淨只怕都還來不及!
旁邊那人一樣失魂落魄,那些綁匪帶走了葉白琅,他以為事已經了了,被放走後就去放縱快活,是從紅燈區裡被拎出綁架這檔子事東窗發不發,光是從那種地方被警方帶走,上了報紙頭條,就夠他喝一壺:“你們不是說,葉白琅只會逞兇耍狠嗎?!最多就是硬碰硬,不會扯上這些——”
“我怎麼知道?!”之前那小家主臉色更差,“鬼知道誰教的他!”
……葉白琅不會報警,所有人都是這麼以為的。
所有人都以為,葉白琅就算搶下了葉家,內裡也依然不可造就,不過是個只會耍狠招的瘋子惡棍。
葉白琅也的確一直都是個瘋子、惡棍。
如果沒有人插手,這次綁架要麼要了葉白琅的命,要麼被葉白琅絕地反殺,然後葉白琅就會不擇手段地瘋狂報復。
葉白琅會把那些綁匪抓起來,一個個親手解決。要是瘋得再厲害些,或許還會殃及池魚,給失職的保鏢和助理點忘不了的教訓。
他們把發瘋的由頭喂到葉白琅嘴邊,這瘸子行事偏激不知收斂,自然會落下把柄。
這些把柄再遞到那些窺伺葉家的龐然大物手中,這份投名狀就算遞成了。等葉家被葉白琅折騰散架,他們自然能金盆洗手,去投靠新的門閥世家。
這計劃原本沒有半點問題,出不了錯。
葉白琅從沒報過警,葉家那些人在拿他當畜生養的時候,就潛移默化敲掉了這個選項。
有些舊事,其實流傳的很廣,有不少人知道——小時候的葉白琅從葉家逃出去,以為自己碰到了條子,其實全程都在葉家那些老傢伙的掌控裡,他們把葉白琅引進早準備好的假房間。
這是背叛葉家的訓誡和警告,十幾歲的葉白琅被關在那個假房間裡,四面空洞白牆,十幾盞大功率探照燈日夜不斷地照,就這樣過了三天。
他們私下裡提起這件事,都覺得不寒而慄。
那個葉白琅……怎麼可能會報警?
是什麼人,能有這種本事,讓這頭吃人的狼把尖牙利爪全收起來,放棄親手報仇的機會?
“……是那個祁糾?”有人苦思冥想,悚然冒出個念頭,低聲揣測,“宴會上跟著他來的……”
他們倒是都拿了祁糾的名片,記住了這個被葉白琅反常饒了一命的騙子,原起來,葉白琅是一個人來報警的,祁糾在宴會上和葉白琅寸步不離,卻不合理地沒在這裡出現。
那個祁糾跑到哪去了?
他們滿心滿腦子都是不安,正壓低了聲音議論,餘光掃見近在咫尺的人影,忽然狠狠從骨頭裡逼出寒顫:“葉,葉家主……”
“他在醫院。”葉白琅裹著件很厚實的風衣,慢吞吞開口,“他們送他去了醫院。”
不怪這些人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葉白琅看著實在太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