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春天(第一世界完)(第3頁)
葉白琅揹著祁糾向裡面走,給祁糾描述他看見的景色。
《好詞好句好段》有用,葉白琅對美好景色的評價,終於不再是相當匱乏的“好像死了”。
狼崽子終於鬆口,不再鑽牛角尖地犟著,認定只有死了以後才能這麼享受,才會有好事發生。
祁糾對這個進步相當欣慰:“給你頒個獎。”
葉白琅很配合:“謝謝哥哥。”
他領了祁糾頒的獎:一片在枯枝上掛了一個冬天,被風吹下來,正好砸在祁糾手上的紅葉。
葉白琅要揹著祁糾,空不出手,就拜託祁糾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裡。
葉白琅給祁糾背《好詞好句好段》。
他認真地背,但因為缺乏理解、生搬硬套,背出了一年四季。
要是祁糾真信他胡扯,或許真會以為他們走在一片春意盎然、夏日炎炎、秋高氣爽、寒冬臘月的神奇樹林。
祁糾繃不住地樂了一聲。
葉白琅剛把嗓子背啞,他聽見祁糾有反應,就停下腳步:“哥哥?”
“挺不錯……”祁糾輕聲說,“把我放這兒吧。”
葉白琅的腳下失去重心,劇烈栽了下,又重新站穩。
“沒有不錯,這裡不好。”葉白琅說,“哥哥,是我編的,我在亂背,想逗你開心。”
葉白琅結結巴巴地說:“哥哥,你別生氣。”
祁糾知道,他沒生氣,只是沒有時間了。
不知道系統那邊的成果怎麼樣,有沒有幫他搞到一隻炫酷的帥烏鴉。
祁糾捏了捏葉白琅的臉:“沒生氣,想什麼呢?”
“我家在差不多的地方。”祁糾說,“沒開玩笑,我在山上的林場長大,一到冬天就進山。”
他聽見鳥叫,聽見葉白琅踩葉子的聲音,感覺到空氣的乾燥寒冷,就知道這地方跟他家差不多。
再往裡走就不安全了,林子深處比外面暖和,野獸也知道這件事,會藏在裡面過冬。
“你回家以後……”祁糾說,“別關窗戶,留條縫。”
祁糾幫葉白琅整理領口,慢慢理好了,扣好釦子,輕拍兩下。
葉白琅無聲搖頭。
他拼命搖著頭,身體抖得激烈,他不聽祁糾的話,踉蹌著往
林子裡跑。
他揹著祁糾往林子深處跑,去追那一點縹緲的虛幻春天。他摔了跟頭,祁糾也不怪他,一隻手懶洋洋滑下來,落在他的左肋間。
……落在他心臟的位置,祁糾替他堵著窟窿,替他擋著風。
“哥哥。()?()”
葉白琅說,“哥哥,等一下,再等一下。10()10?10@?@?10()?()”
他知道祁糾為他撐了多久,他知道祁糾很累,知道自己自私到極點……他都知道。
葉白琅揹著祁糾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不知道祁糾是不是已經失去耐心。
他一跤摔在地上,眼前終於不是雪、不是枯葉,是綠色的春草。
綠色的草芽把地面拱開了。
“春天,春天到了,哥哥。()?()”
葉白琅劇烈地喘著氣,他徹底失去力氣,跌坐下來,“我們到了。()?()”
他握住祁糾的手,拼命想要帶祁糾去碰那個軟嫩的、新生的柔弱草芽。
不行,還差了幾公分。
只是很細微的幾公分距離,只差一點,祁糾的手碰不到那棵草。
祁糾的手指冷而僵,固定在微微彎曲的形狀。
葉白琅的動作漸漸緩下來。
他格外小心、一點一點地把祁糾從背上放下。
祁糾躺在草地上,微睜著眼睛。
“……哥哥?”葉白琅輕聲問。
他摸摸祁糾的頭髮,又碰祁糾的臉。
那是種從沒有過的冰冷——即使在這段時間裡,也從沒有過。
葉白琅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沒關係……我幫你。”
不過他得先喘口氣,他跑得太累了,一口氣都喘不上來了。
葉白琅一頭栽在地上。
他撐著一條胳膊,拼命側翻過身體,盯著祁糾不眨眼,大口喘著氣。
這些呼吸進不去肺裡,他的眼前慢慢變得昏黑——可又在某一個節點,葉白琅的脊背忽然痙攣般悸顫。
……他忘不掉。
這些天來,祁糾不論多累、多沒力氣,都會留出一隻手,在他背上慢慢地拍。
這樣的節律被祁糾刻進他的骨頭裡,他忘不掉,所以在缺氧瀕臨極限的時候,就自動在他身體裡復甦。
祁糾教給他的呼吸頻率,讓葉白琅眼前的黑霧散去,讓葉白琅絕望地活過來。
活過來也好,還有幾件事做。
葉白琅想,祁糾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的,不知看沒看到春天。
“哥哥。”葉白琅說,“你看。”
祁糾說話算話了,祁糾陪他過了一個冬天,又陪他看見春草。
葉白琅想要把那片草芽拔出來,放進祁糾手裡,可碰到柔嫩的草葉,又停下動作。
他不是什麼善類,不至於對沒知覺的草木有憐憫。
……但這是祁糾的春天。
他不能破壞屬於祁糾的東西,任何東西,這真麻煩,因為第一件屬於祁糾的東西是他自己。
葉白琅收回手。
他有些吃力地爬過去,抱著祁糾,一點點按摩那些早已
僵硬的關節。
然後祁糾的手被他攏著,他們一起去碰那片草葉。
他讓祁糾碰了碰春天。
葉白琅鬆開手,空洞的眼睛裡終於露出一點笑。
他不鬧了,不再打擾祁糾,他們兩個都好好休息一下。
葉白琅準備攢點力氣,等他有力氣了,就抱著祁糾去找個漂亮點、舒服點的地方。
他在祁糾頸間拱了拱,打算賴在祁糾身邊休息一會兒,就立刻爬起來這麼做……他打算這麼睡一小覺。
有很多天,葉白琅都不敢睡覺了。
現在終於用不著再趕路。
葉白琅學著祁糾的樣子,慢慢抻了個懶腰。
他正想閉上眼睛,卻忽然覺察到危險,倏地睜開眼,重回警惕。
……幾隻鬣狗從林子深處冒出,幽綠色的眼睛閃爍。
鬣狗的習性,輕易不會選擇捕食活物,它們的目標……是祁糾。
……
這個認知扎進葉白琅的太陽穴,泛著寒氣,讓他久違地開始頭痛。
葉白琅盯著這些畜生,他從懷裡摸出匕首,把祁糾護在懷裡。
他無視愈演愈烈的頭痛,眼底滲出冰冷到無機質的殺意。
“哥哥。”葉白琅低聲向祁糾解釋,他不敢讓祁糾聽出,他其實在高興,“我可能要來陪你。”
不是他故意的,他知道祁糾不願意他陪。
可他已經沒力氣了,他要和這些畜生拼命,不準這些畜生動祁糾……他可能會受傷,可能會流很多血,可能會被咬去幾塊肉。
在這種偏僻地方,受了這種程度的傷,自然別想再走出去。
葉白琅不敢被祁糾發現自己在高興。
他垂著眼,用一截布條把匕首纏在手上。
他知道為首的鬣狗正弓起脊背、準備攻擊。
他也正在準備。
葉白琅牢牢抱著祁糾,他盯住即將撲上來的醜陋畜生,嘴角剛抬起來,就被結結實實扇了一翅膀。
後腦勺的力道熟悉得讓他瞳孔悸顫。
葉白琅呼吸窒悶,他胸口被祁糾堵著的窟窿彷彿又驟然豁開了,激烈的痛苦遲來半拍將他吞沒。
葉白琅低頭看著懷裡的祁糾,他摸了摸哥哥的睫毛、眼睛,鼻樑和不帶血色的嘴唇。
他的胸口緩緩起伏,茫然抬頭。
比他更茫然的,是那群逡巡著逼近落單旅人、正準備群起而攻之的鬣狗。
……鋪天蓋地的烏鴉。
羽毛黑亮、喙利爪銳的烏鴉,黑壓壓一片,落滿了這片春天的樹林。
作者有話要說
有番外!有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