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他今夜不是良人
鬱小督公就這麼發了筆橫財。
足足四千一百七十三個銅板——摺合四貫錢再多一點,據說是廢太子眼下的全部家當。
剩下的銀子……就都在破王府的府庫裡,叫碎磚爛瓦埋著了。
託巡捕營、錦衣衛、兵馬司的福,瓦礫碎石已清得差不多。等從朝會回來,祁糾打算帶著鬱雲涼過去一趟,把能撿的零碎全撿走。
修舊利廢,勤儉持家。
畢竟一口氣要活整整十年,什麼都得精打細算,不能再像過去那麼隨便揮霍。
“行了,過來……”祁糾看鬱雲涼蹲在樹底下,忍不住樂了一聲,“先別數了。”
鬱雲涼聽見他出聲,立刻把銅錢嘩啦啦撥回麻袋,抱在懷裡跑回來:“殿下。”
祁糾摸摸他的腦袋:“不用數,就咱們兩個,丟不了。”
他平時都把銅錢放在系統那,哄小公公的時候就拿出來三枚,從沒特地掂過分量。
——也虧鬱雲涼對他的盲目信任,看他從袖子裡摸出這麼一大袋子銅板,居然都沒生出半點懷疑。
沒半點懷疑的鬱小督公,像是沒見過這麼多錢,一直蹲在樹底下翻來覆去數……系統閒極無聊,跑去圍觀,看著鬱雲涼從第一枚摸到最後一枚。
鬱雲涼一枚一枚地把銅錢全排開,碼得整整齊齊,再攏到一起,再排開碼齊……就這麼不厭其煩地數了十幾次。
要不是銅錢實在揣不進懷裡,說不定鬱督公是真打算把它們全裝進那個半舊的小布包,每天帶著四千多個銅板到處跑。
“不值多少錢。”祁糾揉揉鬱雲涼的脖頸,幫他算賬,“折四兩銀子多一點。”
他那一瓶傷藥就一兩銀子,更不要說這些天鬱雲涼拎回來的藥材,每一樣都不便宜。
——系統暗中打探,鬱雲涼那小布包裡,金葉子都少了一片。
這麼花錢如流水地買藥,要不了幾天,另一片金葉子恐怕也難免要少個角。
祁糾笑了笑,低聲提醒:“小公公在我這兒花的,可都不只這麼點了。”
鬱雲涼不說話,把腦袋埋在胸口,垂著眼睫一味地搖頭。
察覺到頸後那隻手的力道,他稍一猶豫,就跟著爬進躺椅裡,任祁糾攬著。
鬱雲涼整理祁糾靠著的軟枕:“我的錢,和殿下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祁糾不這麼教他,“錢就是錢……躺過來點,擠著暖和。”
躺椅裡的空間不大,祁糾分他一半裘皮,兩個人暖暖和和擠在一處,在微涼的夜風裡看星星,簡直舒服到不行。
“回頭把錢放一塊兒,全叫你管。”祁糾打了個呵欠,“看你分不分得清。”
鬱雲涼抿了下唇角,依舊不說話,只是小心地挪近,埋進祁糾身上的清苦藥香。
……沒什麼分不清的。
他養祁糾,祁糾的錢一分都不能花,要分清楚很簡單。
但這話他不打算說給祁糾,鬱雲涼還想被摸腦袋,猶豫了一會兒,拽拽祁糾的袖子:“殿下。”
“嗯?”
祁糾睜開眼睛,迎上小公公直勾勾的漆黑眼瞳,試了試心靈感應,“沒吃飽?”
鬱雲涼:“……”
祁糾笑得有點嗆風,咳嗽了幾聲,不再逗他,摸摸鬱雲涼的頭髮。
他很知道怎麼打理鬱雲涼,只是動了動手指,就把幾縷不服帖鑽出來的碎髮理順,又弄得整整齊齊。
“去……把酒拿來,教你喝一點兒。”
祁糾說,“過了生辰,我們小公公就是大人了。”
鬱雲涼的耳廓在這句話裡發燙,漆黑眼瞳泛出亮來,爬下躺椅去取燙好的黃酒,都還用力挺著肩膀。
他只想一晚上就長高,再有一身結實力氣……這麼一想,半夜趁祁糾睡著了,他還是得去院子裡翻磨盤。
聽人說水磨功夫都是這麼練的,能把大青石磨盤輕輕鬆鬆翻著走,自然就算有了力氣,抱起個人也根本不成問題。
鬱雲涼盤算著這些,把那一壺酒捧回去,屏了呼吸,越走近腳步越輕。
祁糾陷在裘皮裡淺眠,聽見聲響就睜開眼睛。
鬱雲涼又被抓包,也不懊惱,只是把酒放在一旁,替他掩了掩裘皮:“殿下累了,就回房歇著。”
“不累。”祁糾說,“扶我起來。”
他只是見縫插針調息——要是真想活十年,這毒不逼出來不行,可如今的底子根本撐不住。
系統直接把能量條放到了首頁,發現不夠,就及時提醒祁糾。
這麼調一調息、理一理脈,儘量不透支體力,往後再調理身體時,也能省下不少力氣。
鬱雲涼半跪下來,仔細看祁糾的視線,見那雙眼睛裡雖有倦意,卻仍格外清醒、半點不見衰弱,這才放心。
他抱住祁糾的肩膀,仔細幫祁糾坐穩:“等殿下身子好了,就不會這麼容易累。”
“是這道理。”祁糾笑了笑,活動了下筋骨,抻了個不大的懶腰,“不急,慢慢來。”
他指揮鬱雲涼往杯子裡倒了酒,拿在手裡,對著月亮看了看。
鬱雲涼完全聽他的話,在黃酒裡放了切好的薑片,燙得滾熱,輕輕一晃就漾出點琥珀似的光。
“酒不錯。”祁糾把酒還給小督公,“嚐嚐。”
鬱雲涼其實會喝酒,他前世也學過那些人,數不清的冷酒灌下去,淋漓醉後什麼也沒有。
熱的酒……他倒的確是第一次喝。
鬱雲涼捧著酒杯,試著抿了一口,入口格外柔和,還有些辛辣的回味。
這種辛辣不散去,反倒掀起淡淡熱意,沿胸口熨過四肢百骸,並不難受。
鬱雲涼抬頭,迎上祁糾的眼睛:“好喝。”
“偶爾喝些,舒筋活血,沒什麼不好。”祁糾摸摸他的腦袋,“世人想拿它來解愁,反倒未必管用。”
鬱雲涼上一世就不知道這個道理,醉死過去的感觸早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二日頭痛欲裂,恨不得找棵樹去撞。
他把祁糾教的話默唸了一遍,在心裡記牢,又低聲許願:“十年後……我跟著殿下,早去投胎。”
立刻就去投胎,跟著過忘川水、奈何橋,聽人說這樣來世就能早早在一處。
他這麼牢牢跟上祁糾,就能一直聽祁糾的教導,就不會不小心跑錯地方、做錯事。
這話說得太輕,又太含糊,祁糾沒怎麼聽清:“什麼??[(.)]???*?*??()?()”
鬱雲涼搖頭,因為喝了酒而不那麼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來,把剩下那大半杯酒也一口一口喝淨。
祁糾又給他倒了一杯,就不准他再多喝:“剩下的加這幾種藥材,泡進去,接著煮……熬出來的酒髓,攙著甜湯喝。()?()”
他從小督公的袖子裡摸了摸,搜出塊乾淨的帕子,撿了塊木炭劃兩下,寫了幾味藥名。
鬱雲涼雙手接過來:“殿下能喝?()?()”
“能。()?()”
祁糾知道他打什麼主意,笑了笑,“回頭陪你喝……月下對飲。”
果然,鬱小督公聽了這話,眼睛瞬間跟著亮,看起來恨不得現在就飛出去買藥。
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得照顧祁糾,最好寸步不離地跟著,一直跟到祁糾回房睡覺。
鬱雲涼聽祁糾的話,慢慢喝完了第二杯酒,就把酒杯和酒壺都收好:“殿下,明日杏花就差不多開了,我折一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