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摸不著我喘氣了?
狼崽子回家的速度的確快過了頭。
祁糾夜裡去了趟醫院,已經打出提前量,天剛亮就讓司機把車開回了家,卻還是晚了半步。
車燈掃過別墅門,半明半暗裡,照見一團抱著厚毛毯打瞌睡的人影。
應時肆一秒鐘就跳起來,拔腿衝過去:“先生!”
祁糾把手裡正翻閱的打印紙塞進抽屜。
他沒忙回家,打開車門放狼崽子進來,把手邊的薑糖水塞過去。
今晚雖說沒下雪,但冷風也半點不弱。
應時肆抱著毯子等他,手沒凍著,但身上冰涼,頭髮上都凍了點霜。
“怎麼這麼早回來。”祁糾打開暖風,“沒進家裡等?”
理論上,狼崽子不該被鎖在門外。
應時肆手裡要密碼有密碼、要鑰匙有鑰匙,為防萬一,祁糾還給他在樹上的裝飾鳥窩裡藏了把備用的。
應時肆囫圇搖頭,捧著薑糖水灌了兩大口:“進了。”
就是因為進家裡等,看見了祁糾留的字條,應時肆才忍不住跑到門口,想碰碰運氣。
他身上還凍著,不立刻靠近祁糾,蹲在暖風底下吹:“怎麼忽然去醫院?是不是不舒服?”
“沒什麼事,就是常規檢查,拖到現在。”祁糾舉起懷裡的抱枕,“午覺睡過了頭。”
應時肆:“……”
他就說沒在家找著抱枕。
現在就吃。
看著森森綠著眼睛的狼崽子,祁糾咳了兩聲,忍不住笑了:“好了……不逗你了,過來。”
他把那個小白狼抱枕放在邊上,輕拍了下膝蓋,一隻烤暖了的狼崽子就火速殺過來,擠進祁糾懷裡。
應時肆被熟悉的力道摸腦袋,輕輕揉了兩下頭髮,鼻腔不知怎麼跟著一酸。
“還在發燒。”應時肆小聲嘟囔,仰起頭,抬手小心地摸了摸祁糾的額頭,“怎麼還這麼燙……”
祁糾很配合地低頭,讓他檢查:“用了藥,過幾天就不要緊。”
應時肆不多說話,咬了兩下腮幫裡的軟肉。
他知道用了藥,他看見家裡的吊瓶,也看見祁糾手背上的針眼了。
祁糾現在用的基礎藥裡面,還有抗凝血的,針眼附近有很明顯的一大片淤青,還有零零散散的殷紅血點,襯在皮膚上格外顯眼。
應時肆低下頭,在那隻手上貼了貼。
祁糾摸了摸狼崽子的耳朵,等他抬頭,從口袋裡拿了片輸液貼:“幫我貼上?”
今晚不打吊瓶了,他的身體用了太多抗生素,吊水效果有但有限……況且有些狼崽子回來得又快得超出預料。
輸液貼的顏色和皮膚相近,不過現在貼這個,倒也沒了掩飾淤青血點的意義,主要還是防水防感染。
祁糾原本打算提前回來,稍微收拾下生病現場和自己,已經留足了時間……還是略晚了一路狂奔、連倒三趟車的應時肆一籌,被堵在了家門口。
“看著嚇人,沒感覺。”祁糾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點都不疼。”
應時肆接過輸液貼,撕開背膠,屏息凝神貼下去。
……怪不得祁糾每次拍照都只給他看右手,視頻的時候,左手也總叫什麼擋著。
應時肆仔仔細細撫平輸液貼的邊緣,朝抱枕炸了炸毛,判抱枕一個隱瞞軍情不報之罪。
祁糾等他貼好,在口袋裡摸了摸,翻出塊巧克力哄狼崽子:“暖和過來點沒有?”
應時肆愣怔了下,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不忙回家,耳朵熱了熱,囫圇點頭。
祁糾剝了那塊巧克力,金箔糖紙閃閃發亮,應時肆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一瞬,隨即就被巧克力的香氣勾回去。
應時肆說得對,祁糾是有點低血糖。這幾天發燒,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就更明顯。
在去醫院的路上,祁糾叫人隨便買了幾塊,沒吃完,順手揣在了身上。
味道還不錯,相當濃郁純正的黑巧克力,裹著大顆榛仁,裡面還有流心的夾心……唯一的缺點就是流心甜得齁嗓子。
祁糾看他要咬,預先提醒:“別咬碎,一口吃。”
這麼咬碎了,裡面的巧克力糖漿全淌出來,場面相當不好控制,祁糾已經試過一次了。
應時肆已經咬到一半,祁糾把巧克力向外一轉,及時避免了一場巧克力糖漿的奔流決堤。
巧克力沒被咬碎,祁糾被狼崽子叼住了兩根手指。
應時肆:“……”
應時肆轟的一聲,肉眼可見地變紅,從耳朵一路燙進衣領。
祁糾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救出來:“來,張大點。”
狼崽子張著嘴不會動,胸口起伏了兩下,自己掰著自己的下巴,把嘴又張開一些。
祁糾靠在輪椅裡,單手支撐著身體,笑得有點咳,把巧克力塞進去:“好了,閉上嘴,嚼……”
他有意幫忙,偏偏連高燒帶咳得沒力氣,手指撫了撫狼崽子的下頜,硬是虛得沒能推動。
應時肆連忙自己推著下巴合上,咬得咯嘣一聲。
祁糾這會兒一咳就停不住,還發著燒,額頭卻還是滲出一層虛汗,胸腔裡那顆心臟也跟著不規律地蹦了幾下。
應時肆被嚇了一跳,抱住祁糾的肩膀:“先生?”
這玩意流湯,應時肆一張嘴就倉促閉上,把嘴裡的東西胡亂嚼了一通,咕咚一聲全嚥下去。
祁糾擺手,邊咳嗽還邊笑,人都咳得沒什麼力氣,只能靠在應時肆肩上借力坐穩了,那點笑意也沒見消。
應時肆面紅耳赤,又著急又擔心,死死抿著嘴唇,不肯被他轉移注意力。
“沒事……”祁糾知道他害怕,閉著眼睛歇了一會兒,摸索著抬手,掌心立刻多出來軟和的觸感。
狼崽子的頭髮比之前長了一點兒,摸著沒那麼刺頭似的扎手了,力道小心地拱著他的掌心,慢慢地蹭。
“先生,我們回家躺著。”應時肆牢牢扶著他,彎腰給他摸腦袋,“躺著休息,比這樣舒服。”
祁糾點了點頭,打開輪椅的固定扣,任憑狼崽子用厚實的毛毯把自己裹嚴實。
他把嗓子裡的血腥氣往下嚥了咽。
會半夜去醫院,其實是因為有點咯血——這具身體的心臟狀況被肺牽扯著不好,反過來又影響肺部淤血水腫,一咳嗽就牽動。
跟感冒發燒沒什麼關係,是身體自己到了這一步。
祁糾已經盡力控制,沒像原劇情裡封斂那麼玩命工作,但看起來這段劇情的確繞不開。
祁糾把塞著檢查報告的抽屜合上,閉上眼睛,被狼崽子嚴嚴實實擋著風,小心推下了車。
……
應時肆離家幾天,別墅裡除了祁糾的生病現場沒來得及收拾,其實沒一點變化。
祁糾自己怎麼都能住,前兩天上班日理萬機、後兩天生病臥床輸液……每天的生活都挺充實,也沒怎麼顧得上再來一樓曬太陽看書。
應時肆推著祁糾回家,一路小心平穩,沒弄出半點顛簸。
到了沙發邊上,應時肆打開落地燈,小心翼翼去抱輪椅裡的人,連呼吸都屏著:“先生,我們到沙發上歇一會兒。”
祁糾還閉著眼睛,摸了摸他的手背,示意聽見了。
應時肆看見他手上的醫用膠布。
大部分淤青被肉色的膠布遮住了,但落地燈暖色的亮光下,那隻手的靜脈也泛青得格外明顯……祁糾明明發著燒,手還是冷的。
應時肆把力道放到最緩,輕輕扶起祁糾,聽見耳旁的呼吸滯了滯,就立刻停下動作。
祁糾像是短暫地失去了一會兒意識。
輪椅裡的人閉著眼,安靜無聲,頭頸鬆軟不著力,隨著力道微微後仰。
幸而這樣的狀態只是一瞬,蒼白眉宇就吃力地蹙起來。祁糾握住應時肆的手臂,攢了攢力氣,想要睜開眼睛。
應時肆這時候才恢復知覺,連忙輕聲說:“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先生,你太累了。”
他能感覺到祁糾肩背的僵硬,這是坐的時間太久了,祁糾應該在醫院待了不短的時間。
祁糾這些天應當都坐著……這是一定的,應時肆也開始學著關注圈子裡的動向。
藝人部經理見他願意學,喜出望外,恨不得填鴨式的一通輸出——畢竟有腦子的藝人才是最吃香的。
如果應時肆能明白公司是在做什麼、方向和主營業務,明白公司的發展路線和當下情況……那瀾海力捧這個封總身邊的新人,再怎麼都不會虧本。
藝人部經理滔滔不絕講的那些內容,相當枯燥無味、複雜麻煩,甚至還給應時肆看了好幾十頁的曲線圖和餅狀分析圖。
應時肆長這麼大,第一次強迫自己動腦筋,吃力地聽懂這些東西,一遍聽不懂那就兩遍。
這幾天下來,他逐漸能弄懂祁糾的工作,弄懂祁糾要做什麼。
“接下來幾天……還要工作嗎?”應時肆輕聲問,他不想讓祁糾再這麼累了,可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發燒了該休息。”
祁糾被他扶著腰背,慢慢靠進沙發:“今天要做點事,明天休息。”
祁糾睜開眼睛,笑了笑,溫聲哄有些愣神的狼崽子:“給你過生日,二十歲了。”
應時肆的心臟跟著跳了一下。
他其實隱約猜著了,但沒敢想,應時肆現在已經知道年末公司的事有多忙了。
……他寧可祁糾好好歇著。
祁糾倒不這麼想:“不上班,做喜歡做的事,不是歇著?”
因為這個“喜歡的事”,應時肆整個人又騰地燙了一層,熱騰騰蔫巴下來,抱著祁糾的手蜷進沙發。
他往祁糾腰後悄悄塞了個抱枕,想等祁糾稍微放鬆一點,再給祁糾按摩,放鬆腰背上的肌肉。
祁糾任由狼崽子折騰:“餓不餓?”
這兩天祁糾在家養病,都是叫餐送到家裡,沒怎麼吃,冰箱裡還有一大堆餐盒。
很方便,什麼種類都有,稍微熱一熱就能吃。
應時肆其實餓了,但他不想承認,有這時間陪著祁糾多好,一會兒啃兩個麵包就行了:“不餓。”
祁糾都摸著他肚子叫了,故意一沉吟:“我餓了。”
應時肆立刻跳下沙發:“吃什麼?我去弄。”
祁糾想了想,胡嚕了下狼崽子在燈光下顯得毛絨絨的腦袋:“給我熱點粥,再挑個你喜歡吃的。”
應時肆答應了,當即就想去弄,跑到一半又回來,拿好些抱枕把祁糾壘上了。
作用不大,但也聊勝於無……萬一祁糾想要睡一會兒,想怎麼靠都行,不用擔心會掉下沙發。
祁糾的確困了,半睡不睡地睜眼,找了找:“小白狼呢?”
應時肆:“……”
小狼崽子氣得哇呀呀炸毛,生龍活虎地跑去廚房熱粥熱飯,祁糾忍不住笑了兩聲,慢慢抬手,揉了幾下胸口。
從剛才開始,隱蔽的麻木就從這地方往外鑽,因為沒有疼痛預警,反而更不好分辨。
祁糾慢慢調整呼吸,撐著身體,想坐起來一點。
紊亂的心臟跟著往胸壁上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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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糾從緩衝區坐起來。
恰好趕上系統那邊的事也徹底搞定,揹著空空如也的癟書包回來,把一份須知塞給他。
“搞定。”系統說,“回頭你立遺囑,把公司交給信託方代管就行了。”
信託方代管,並不擁真正有公司和企業,只不過是代為管理,所屬權仍然在應時肆身上。
維修保障部的員工負責幹這個——當發生意外時,代為維護主角的財產和利益,以保障世界線的穩定運行,直到主角有能力自行收回財產。
有好處有壞處,好處是可以用祁糾自身的數據,沒有什麼劇情殺,只要祁糾自己能活過三十歲,一切好說。
壞處嗎……也有一些。
比如這個部門的員工,各方面行動一向都相當受限制,不像他們這麼隨心所欲。
不能主動透露真實身份,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發現的暗示,不能主動與主角展開交談。
除非被主角按著不放……否則禁止和主角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和交集。
這也很好理解,畢竟如果不設置這些限制,這個部門的工作職能,實在太容易謀朝篡位、利用職務之便謀利。
只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也就只能嚴格配合規章制度,才能順利領到身份。
“遺書遺囑上什麼都不能說。”
系統提醒祁糾:“到死之前,都得嚴格對你家狼崽子保密……不然那邊就領不到了。”
祁糾查了相關規定,有這個準備,點了點頭。
系統這會兒也不勸他活著了,隨著祁糾去醫院的檢查報告出來,封斂的深層劇情線也跟著解鎖,是個他們沒法繞過去的死局。
——要不了多久,封斂的心臟狀況就會衰竭到無以為繼,必須做心臟移植手術,可國內沒有合適供體。
劇情裡,封斂不擇手段地求活命,很快就出國做了手術……可供買賣的供體價格高昂到令人咋舌,他不得不使了些手段,侵吞了相當一部分債權融資。
倒也不是他自己的財產不夠,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段時間瀾海的股價不穩——因為傳出他病情惡化的消息,公司內外都動盪得厲害,他自己的錢已經都用來供養他的野心。
這部分被侵吞的融資,迅速牽扯出新的後患,這也就是“經濟犯罪”的引子。
為了補上這個窟窿,封斂在後面的劇情裡,才會一再兵行險著,走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往前進也是死,往後退也是死,還不如少造點孽。
“到時候就看你家狼崽子了。”
系統把壓縮包咣噹咣噹倒出來,這些到時候都是要用來當偽裝數據的:“這可比風還難認出來。”
風起碼還沒有干擾。
這一堆偽裝數據,是打定了主意把“信託代理人”弄成個嚴肅淡漠、眼裡只有工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移動冰山。
說實話,系統多少有點不放心。
要是遺囑裡什麼具體暗示都不能給,被留下來的應時肆……和這麼一個信託代理人,真的不會每天擦肩而過,完全不產生任何交集嗎?
系統甚至相當懷疑,就算祁糾有本事把應時肆安撫下來,不做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活著的應時肆也就是這樣了。
守著一個空別墅,做一個遊蕩的影子,在瀾海需要藝人的時候出去做事。
不會跟任何人說話,也不會跟任何人再產生交集。
……
祁糾不置可否,幫系統把火鍋插上:“我先出去。”
系統正餓得要命,一口吞下一鍋肥牛卷:“對了,你怎麼回來了——這身體現在怎麼樣?”
這身體現在顯然不太好。
祁糾得先哄哄狼崽子,別的事都稍往後放,給系統彈了條內線留言:“幫我買條假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