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優 作品

第966章 風中凌亂

果然如張氏所料,兩人剛踏進村子,就和麻婆子不期而遇。

麻婆子名副其實,滿臉疙疙瘩瘩,密佈著痘印。據說她年幼時罹患天花,九死一生才保住性命,卻留下了滿臉麻子。

年方二十,仍待字閨中,無人問津,她的爹孃為此愁得頭髮都快白了。

村中有個吳老二,二十幾歲時爬樹摔斷了腿,落下病根,走路一瘸一拐。

附近村莊的姑娘都對他避之不及,吳老二的要求也不高,只求女方能操持家務,傳宗接代即可,容貌美醜他並不在意。於是,他便將目光投向了麻婆子。

一個難嫁,一個難娶,雙方父母一拍即合,成全了這樁親事。就這樣,兩人成了親,有了屬於他們的小家。

麻婆子的肚子也很爭氣,三年抱倆,十年間,接二連三地生下了七個兒女。儘管家中一貧如洗,但他們還是含辛茹苦地將孩子們拉扯長大。

這令不少村民豎起大拇指,老兩口也終於苦盡甘來,幾個兒女都十分孝順,每逢年節,都會帶著豐厚的禮物回來探望父母。

然而,或許是因為年輕時受夠了貧窮,麻婆子將錢財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只佔別人便宜,別人休想從她那裡得到一文錢,因此被人起了個“鐵公雞”的外號。

這使得原本對她頗為欽佩的村民們逐漸疏遠,甚至見到她都恨不得躲著走。

陳家興和張氏也沒想到竟然如此倒黴,會在這裡遇到麻婆子,要知道,她可是雁過都要拔毛的那種。

兩人本想假裝看不到,直接走過去,沒想到對方卻先開了口。

“喲!這不是家興兩口子嗎?上山砍柴啦!你大伯前幾天把腰扭了,家裡都沒柴燒了,給大娘一捆可好?”

麻婆子毫不客氣,張嘴就要一捆乾柴。

“大伯腰扭了,那虎子哥不還健在嘛!難道他也把腰扭傷了?”陳家興見麻婆子如此厚顏無恥,說話也不再留有情面。

“你這是什麼話!我兒子好得很!”聽到別人詛罵自己兒子,麻婆子立刻跳了腳。

“既然虎子哥安然無恙,那讓他上山砍柴就是了,為何還向我們討要?”

陳家興不願與麻婆子過多糾纏,直接越過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張氏也緊隨其後,臨走時還不忘扔下一句話:“大娘,您歲數也不小了,把那佔便宜的毛病收一收,免得給兒女丟臉。”說完便快步追上陳家興。

“小氣鬼!不就是一捆柴嘛!還說我小氣,你那麼有錢,不也一樣。”

麻婆子對著二人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家去了。

陳母將照顧盼妹的任務交給陳父,就去廚房準備晚飯了。

前兩日小兒子捎回來幾斤新鮮的羊肉,她打算做一鍋蘿蔔羊肉湯,既能暖身,又有助於消化,還能清熱降火。

蘿蔔白菜是普通百姓家冬季必不可少的蔬菜,陳家也不例外,地窖裡擺滿了蘿蔔、白菜、土豆和紅薯。

別家的地窖都修在院子裡,陳家卻與眾不同,竟然把地窖修在了雜物間裡。

陳母來到雜物間,掀開地窖上的蓋子,順著梯子爬下去,從地窖的土堆中,揀出兩個鮮嫩多汁的大蘿蔔,便爬了上來。

臨走時,她還從牆上摘了幾根辣椒,家中幾口人都無辣不歡,放上幾根辣椒,味道更鮮美。

待陳母將羊肉下鍋焯水後,陳家興夫妻倆也走進了院子。

“爹孃,我們回來啦!”陳家興這傢伙,簡直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才沒過幾天,就將老爹的叮嚀囑咐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這下可完蛋了。”張氏不禁為自家男人捏了把汗。公公最討厭相公毛毛躁躁的樣子,估計今天又少不了一頓訓斥。

這話剛一出口,陳家興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捂住嘴巴,心中默默祈禱,希望父親沒有聽到他的喊聲。

“家興兄弟,你們兩口子,這是去哪了啊?”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陳家興這一嗓子,被隔壁的桂花嫂子聽了個正著。

對方立馬伸長脖子,把頭探了過來。要不是有院牆隔著,估計她就直接趴在地上了。

陳家興心中懊惱不已,暗暗咒罵自己的嘴為何如此賤,非要喊這一嗓子。這下可好,把村裡最愛湊熱鬧的八婆給吸引了過來。

“是桂花嫂子啊!我沒去哪兒,就是上山砍了些柴,嫂子你家還沒生火做飯呢!”

有外人在場,乾柴無法歸置,裡面的秘密就有可能敗露。陳家興只得變相催促對方離開。

可這人卻像看不懂別人的臉色,依舊問個不停,把陳家興煩得不行。他只得向張氏投去求助的目光。

“桂花嫂子,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就回屋了,在外面凍了這麼久,實在冷得受不了了!”張氏毫不掩飾地說道。她可不想在這裡磨磨蹭蹭地挨凍。

“其實我還真有件事,就是……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家的魚是在哪裡捕的?孩子最近饞得不行。”

桂花嫂子猶豫了一下,乾脆開門見山。

自家去鎮上賣魚的事,起初並沒有人知道。因為天氣寒冷,若非家中缺少必需品,村民們根本不會去鎮上趕集。

但那日卻特別湊巧,偏偏碰到一個村民去鎮上賣雞蛋,那人還是個大嘴巴,不到一天時間,整個小山村,便無人不知陳家在鎮上賣魚的事。

對於此事,眾人的好奇心猶如烈火,熊熊燃燒,畢竟莊戶人家除了依靠那幾畝貧瘠的田地維持生計,實在沒有其他賺錢的門路。

起初的幾日,陳家興無論走到哪裡,都感覺有一雙眼睛如影隨形,死死地盯著自己,這讓他如芒在背,渾身不自在。他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眾人如此關注,無非就是想打探他捕魚的地方。

自那以後,他每次上山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一個疏忽,讓人發現小溪的所在。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桂花嫂子的臉皮竟然和麻婆子一樣厚。

陳家興正思索著該如何應對,張氏便挺身而出,接過了話頭:“嫂子,既然孩子想吃魚,你去買些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我們賣給別人是八文一斤,給你算便宜點,七文一斤,你看如何?”

“那不得花錢嗎?我們家是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桂花嫂子邊說邊假惺惺地揉了揉眼角,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然而,陳家興和張氏對她的表演無動於衷,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那我們也沒辦法了,畢竟我們也是要靠這個賺錢養家的。”

兩人把擔子放在柴垛旁,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屋子,只留下隔壁的桂花嫂子,像個小丑一樣,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