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地之威
五月中下旬了,晉陽的雨還在下。
農人們穿著蓑衣,在塢堡帥、莊園主們的指揮下,蜂擁而入農田,將田埂扒開,放出積水。
這個行為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一次。
有的灌渠裡水已經滿了,根本流不出去,百姓直接坐在泥地裡,痛哭失聲。
大前年打仗,前年算是豐收了一把,去年大雨兼打仗,今年又大雨,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庾亮來到晉陽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難道今年幷州要鬧大饑荒?”他有些吃驚。
“元規,其實沒那麼嚴重。”前來迎接他的幷州治中山世回說道:“高田尚可,窪田積水嚴重,但並未完全絕收。真說起來,冀州、幽州才是最慘的。”
山世回出身河內山氏。
祖父山濤,名士,“竹林七賢”之一,曾任司馬師的從事中郎,後奉命鎮鄴城,監視曹魏宗室。太康年間,以司徒致仕。
父山該,曾為幷州刺史,已過世。
山世回還有個兄長山瑋(字彥祖),早些年就投奔叔父山簡(前徵南將軍、荊州都督),這會已在建鄴。
山世回做過散騎侍郎,沒什麼權,就終日跟在天子屁股後面出出主意,後來覺得太危險,於是辭官回家,為此惹得今上很是怨憤——河內山氏這種與司馬家利益糾葛很深的人都棄他而去,夫復何言?
但不做官也不行。
山氏老家在懷縣,常年戰爭之中,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族人也逃來了洛陽。一大家子坐吃山空,怎麼都扛不住啊!
山世回一度動了南下建鄴的念頭,但兄長山瑋回信,讓他為家族計,出仕北地。
百般鑽營之下,通過當年庾琛任汲郡太守時的舊人,搭上了相國的關係。
裴純升任幷州刺史,別駕、治中二從事乃上佐,按照規定,應由吏部曹選派,門下諸曹之類則由刺史裴純自署。
山世回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出任幷州治中從事,掌管諸曹文書——這個職務有點類似幕僚,沒有品級,其實是大晉朝官制的缺陷。
幷州另一上佐、別駕從事孫恂出身太原孫氏,早年在朝任職,後欲出任潁川太守,未果。司馬越清洗朝堂之時,受牽連丟官,後寓居洛陽多年,最後搭上王衍的關係,任幷州別駕。
這會他已經奉命搬遷刺史府去離石了——幷州而今只能管正郡一(西河)、羈縻郡一(岢嵐),理論上還能管雁門郡,實際上管不著。
看得出來,庾、王兩家都在大力拉攏士人,羅織黨羽可能重了,但安插自己人是難免的。
庾亮知道山世回是自己人,於是態度較為親切,只聽他說道:“彥節,你怎還留在晉陽?”
“使君未走,我怎能擅離?”山世回嘆道:“裴使君、邵府君隨大王南巡祁縣、京陵、中都等地,我只能留下來了。再者,刺史府還未搬空,總得有人看門。”
“原來如此。”庾亮看了看棚外的雨勢,突然間好奇河北會怎樣?
“元規此番北上,所為何事?”山世回斟酌了一番語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