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 作品

第二十九章 規劃



                “邵督伯,潁川庾亮有禮了。”青年躬身一禮。

    邵勳回了一禮。

    他稍稍有些驚訝。這麼多年來,也就糜晃、裴盾兩個士人向他行過禮,這位自稱庾亮的應該是第三個了。

    出於什麼原因,他心中有數。有時候不得不感慨,人是需要展現出價值的,沒有價值,啥都不是,有價值,就能出人頭地,至少可以改善境遇。

    當然,人與人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只需要展現出一丁點價值,就能身居高位。

    有些人則需要天大的價值,還得時機對頭,才能前進那麼一小步。

    這就是門第的力量。

    這就是現實。

    “督伯可否行個方便?”庾亮直截了當地問道。

    邵勳凝視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請隨我來。”

    說完,帶著庾亮來到了西牆根下的涼亭內。

    陳有根遠遠看著,自覺扛著重劍跑到涼亭外站崗,防止閒雜人等打擾。

    “我們見過吧?”涼亭內什麼都沒有,邵勳拿著一個蒲團遞給庾亮,招呼他坐下。

    “去歲見過。”庾亮笑了笑,道:“當時我在劈柴,督伯應沒注意。”

    邵勳含笑點頭,應是護衛庾敳那次了,於是又道:“不意君竟是名門之後。”

    庾亮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寄人籬下罷了,更算不得士族名門。”

    說完,他也不藏著掖著,為邵勳稍稍解釋了一番。

    潁川庾氏並非源於名門望族。

    後漢年間,先祖庾乘在縣衙做門吏。名士郭泰非常賞識他,“見而拔之,勸遊學宮”。後來,庾乘因儒學出名,但拒絕了徵辟,沒有出仕。

    庾乘有二子。

    長曰庾嶷,魏時至太僕卿,後來又沒落了,“其後支脈不顯”。

    次曰庾遁,魏時為太中大夫。

    庾遁有四個兒子,因為家族主修儒學,故仕途坎坷,只有長子庾峻、次子庾純出來做官,前者為太常博士,專門給皇帝講講經學,後者得罪了權貴賈充,被免官。

    庾遁孫輩的情況差不多,因為“時重老莊而輕經史”,混得不上不下。

    庾峻這一支相對好一些,長子庾珉擔任潁川郡中正,三子庾敳出任吏部郎。

    其他支脈就差多了,庾亮之父庾琛就只在朝中當個小官,聲名不顯。

    上次邵勳護送庾敳的時候,見到庾琛一家在城內的宅第被司馬冏徵用毀壞,全家“蝸居”鄉下,便是他們家地位的真實反應。

    時人雖然沒對門第有嚴格劃分,但已經出現“士族”、“小姓”、“寒素”的說法了。

    士族也被稱為“世族”,影響力巨大,庾峻這一支傳下來的庾敳便可勉強稱為“士族”,因為他們至少在潁川郡還是頗有聲望的。

    但庾家大著呢,成員眾多,其他支脈可就不行了。

    像庾遁長兄庾嶷這一脈,在士人眼裡,已經可稱為“貧寒”,雖然他們依然衣食豐足。

    庾琛、庾亮父子對外可借潁川庾氏的名號,但實際麼,冷暖自知。

    當然,以上是庾亮的說法,邵勳並不太相信。

    即便支脈出身,只要不是相隔太遠,總不至於太差的。

    比如,去年逃入山中的庾袞(庾亮伯父),僅僅只是個一生未做官的“處士”,但他的老婆卻出身荀氏。

    再說庾亮的母親毌丘氏,門第很差嗎?

    他們一家因為迫在眉睫的戰爭,最近從洛陽郊外搬到了城南,借住在族人庾敳的別院之內,故稱“寄人籬下”。

    說得可憐兮兮,但邵勳覺得他們家既然有護院、部曲,怎麼著也不會太差了。撐死了在洛陽沒啥東西罷了,若回到老家潁川,一般豪強的綜合實力多半還比不過他們家。

    如果得到機會,外放做官,那更不得了,因為他們可以藉助主家的鄉品——潁川庾氏,被郡中正評定為第四品門第。

    “庾君找我所為何事?”邵勳聽完介紹後,耐著性子問道。

    庾亮不意邵勳問話如此直接,稍稍愣了一會,苦笑道:“那就直說了。不知督伯可否將我家部曲放歸?方才追殺逃敵,我為糜幢主、邵督伯大義感召,率僮僕、部曲三十餘人出戰,結果他們被糜幢主編入部伍,以軍法管治,卻回不得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