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 作品

第七十三章 人心(第2頁)

    邵勳嘆了口氣,他早猜到了。

    比起塢堡內的莊客部曲們,自耕農和城市居民尤其悽慘,因為沒人庇護他們。

    當然,如果戰爭深入進行,塢堡的生活也會急劇惡化,早晚的事情罷了。

    他拉過唐劍,吩咐了兩句。

    唐劍立刻照辦。

    片刻之後,有親兵捧來了幾匹絹帛、麻布,還有人搬了幾袋糧食。

    “布收下吧,給她們做幾身衣裳。糧食藏好了,莫讓人知道。”邵勳對老者說道。

    老者大張著嘴巴,不敢置信。

    “我不是什麼好人。我首先要養活我的兵,讓他們吃好喝好,然後才會考慮百姓過得好不好。”說到這裡,邵勳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道:“但有些時候,我也會任性一番。”

    說罷,看了一眼倆少女。

    大一點的有些羞澀地轉過了臉去,小一點大睜著眼睛,看著這個身材魁梧的“君侯”。

    邵勳笑了笑,轉身離去了。

    軍士們排著整齊的隊列,跟在他身後,鐵甲鏗鏘,魚貫出門。

    “繳獲的財物,歸屬鄴城百姓的,著即歸還。其他的,好生收拾,運回梁縣。”邵勳吩咐道。

    “諾。”唐劍應下了。

    邵勳繼續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著。

    鄴城繳獲之財物,顯然不全是在城中搶掠所得,還有大量來自周邊諸郡的錢糧。

    邵勳不是好人,他做不到分毫不取,但眼皮子底下看到的,他也不會裝看不見。

    就像進軍關中的時候,他半激於義憤半出於其他目的,將燒殺搶掠的五千鮮卑騎兵悶死在城內一樣,看不到就算了,他也有很多顧慮,不可能隨心所欲,但看到了之後,他沒法再無動於衷,沒法像司馬祐、戴淵、劉琨一樣與鮮卑稱兄道弟。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啊。

    二十七日,邵勳又像在襄城時那樣,收殮鄴城及周邊死難者屍骸,帶著官員將士舉行會葬。

    與此同時,他認真思考起了班師之後,汲、魏、頓丘三郡的權力安排問題。

    權力最厭惡真空,你不填補,自然有別人來填補。

    汲郡已經有了老丈人庾琛,這幾年內威望逐步躥升,控制力還是很強的。

    頓丘郡同樣遭到了石勒洗劫,而今皆已退走,一支偏師就能佔領。

    魏郡太敏感,鄴城又是朝廷緊盯著的地方,不可能給你。但鄴城之外,卻並非不可操作。

    關鍵是人心。

    人心向著伱,你即便一時當不了刺史、太守,也可以實際控制這片土地。

    人心不在,再沒有大義,那就真的不好辦了。

    野馬岡之戰,在都督、刺史完全缺位的情況下,邵勳獨自擊敗了劉漢大軍,他估摸著,人心還是有的。

    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繼續鞏固,並等待消息逐步擴散、發酵。

    他還需要繼續留在鄴城一段時間。

    打完仗就撤,起碼損失一半以上的好處,智者所不為也。

    二十八日,報捷信使離開了鄴城,奔往滎陽、洛陽。

    野馬岡之戰的消息,也在河北大地上飛快地擴散著。

    ******

    離開鄴城後,石勒一路向北奔逃,沿途收攏了點殘兵敗將。

    十月底的時候,倉皇抵達中丘。

    此時一清點,身邊只有騎千五、馬兩千七百,留守中丘、襄國兩地的步卒匯攏過來,也不過兩三千人罷了。

    稍事休整一天後,聽聞追兵已過邯鄲,直奔襄國而來,又帶著這不到四千步騎北上常山。

    行至半路之時,甚至嫌步卒走路太慢,分派部將統帶之後,又一路奔往井陘。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呢?石勒就是典型了——

    十一月初五,剛剛抵達井陘的石大胡遇到了集結而來的幽州兵及常山、中山二郡兵數萬人。

    他完全沒有抵抗的念頭,丟下還在轉運物資的部分人員,西竄回了河東。

    好在幽州兵沒和他較真,俘虜一批財貨後,興高采烈地離去了。

    這一仗,真是打得石勒欲哭無淚。

    野馬岡之戰前,他在鄴城指揮著六萬二千餘步騎,在趙郡、常山一帶還有三萬步卒在轉運錢糧、牲畜。

    如果算上中丘、襄國等地的少許留守兵馬,兵眾已近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