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那麼傻嗎?
充滿節奏的號子在洛水南岸響起。
縴夫們在鬆軟的河畔草地上踟躕前行,將滿載糧食的漕船拉往上游。
秋雨連綿,水勢暴漲。
渾濁的河水夾雜著泥沙、落葉,洶湧而下,直奔黃河。
偶爾還能看到屍體。在河裡浮浮沉沉,好似在掙扎,又好似在隨波逐流。
他們臨死前,可能還在掛念家裡的妻兒,惦記田裡的活計,幻想明年是不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但大勢之下,人被裹挾其中,除了去深山中當野人,不然怎麼都躲不過戰爭與死亡。
沿途遇到了一些村落、堡壁。
村落空無一人。夜晚宿營之時,可看到厚厚的灰塵,顯然許久無人居住了。
很多宅子被拆了個七零八落,木料、磚石甚至土坯被運走,變成臨時營壘的一部分。
破碎的瓦罐、折斷的箭矢乃至皚皚白骨隨處可見,默默訴說著當時的苦難。
其實別說村子了,一路行來,圍牆不夠高、不夠厚的土圍子都漸漸廢棄了。
活下來的人要麼去山裡建營寨,要麼在平地上建大塢堡,或者在山中、平原上來回跑,不怕辛苦,白天下山耕作,晚上進山躲避,在亂世中苟延殘喘。
宿營、行軍之時,經常會遇到敵騎襲擾。
洛水北岸的敵騎人數不多,但一直死死跟著。
你停,他也停,你走,他跟著走,一路監視。
南岸的敵騎多一些,但也沒想象中那麼多。總共就三四千騎的樣子,還分成三股,一股牧馬,一股休息,一股襲擾。
銀槍軍的老兵們早習慣了,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十一、十二兩幢新兵在他們的帶動下,表現得還算鎮定——其實也談不上新兵,經歷了三年的嚴格訓練,各方面都不差,缺的是戰爭經驗。
輔兵則有些騷動,不過在棍棒教育下,他們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恐懼,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害怕之心稍減,比剛出虎牢關那會好多了。
最鎮定的大概就是漕船上的運兵了。
匈奴騎兵再厲害,也沒法游到河面上來廝殺。
站在河岸上與他們對射,那更吃虧。他們有船艙遮蔽,匈奴人沒有。
即便真趁夜泅水而至,在水面上戰鬥,還不知道誰更厲害呢。
有什麼好怕的?
只要陳公的部隊能護住河岸,別讓匈奴人襲殺縴夫,那就一點事都沒有。
待到回程之時,船隻順流而下,連縴夫都省了,那就更安全了。
九月十三,大軍已至鞏縣附近,終於迎來了第一次相對較大規模的圍攻。
幾乎前後腳,大隊匈奴騎兵向東調動,人數高達五千,直奔成皋、虎牢關方向。
兩天後,大隊步軍從洛陽城外被調走,沿洛水北岸疾行。
於是,奇景出現了——
邵勳護衛著大批漕船逆流而上,沿著洛水南岸,前往洛陽。
匈奴步騎浩浩蕩蕩,離開洛陽,順流而下,直奔成皋、虎牢關。
奉命調往鞏縣的匈奴遊騎越來越多。
他們圍在車陣、船隊外,虎視眈眈,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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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萬大軍屯駐於伊闕關後休整。
梁芬、北宮純、傅暢三人登上了城頭,眺望遠方。
“參見營軍都督。”有小校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