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河渚(第2頁)
滄海桑田,世間之事莫過於此。
“河陽蓋天下之腰脊,南北之噤喉。都道所輳,古今要津。故為兵家必爭之地,天下有亂,當置重兵。”
“是矣,此誠為都城之巨防。渡橋而南,臨拊洛京,在咫尺之間;渡橋而北,直趨上黨、太原;東北而行,達鄴城、燕趙;西北入軹關,至河東、平陽。此橋若成,劉聰怕是隻能重修軹關,以做防禦了。”
兩位朝官手拿羽扇,背對傅祗,對著大河指指點點。
天下事,彷彿盡在羽扇綸巾之間,沒一點難度。
“知易行難。”傅祗低語一聲,踟躕而去。
兩位朝官聽得聲音,慌忙轉身,見得司徒,立刻行禮,然而傅祗卻已遠去。
傅祗又回到了河祠內。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夜幕漸漸籠罩大地。
祠堂之中,燭火已經點了起來。
明滅不定的火焰之中,原本頗為和藹的神像,竟然顯出了幾分猙獰陰森之色。
是冤魂太多了嗎?
傅祗無力地坐在蒲團之上,瞪大眼睛看著神像。
神像越來越模糊,似乎還籠罩了一層血色。
不知為何,傅祗突然間就悲從中來,想要流淚。
太康十年盛世夢,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天下本不該如此啊!
天災連綿,人禍不絕。
所有人都瘋了,殺來殺去,殺個不停。到了這會,怕是隻能以殺止殺了,通過感化收服別人已不可能。
夜漸漸深沉了。
傅祗靜靜坐著,心灰意冷,難以自制。
他知道,這輩子可能都看不到恢復河北舊土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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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人來啦!”河渚北側,瓦罐被踢翻的聲音響起,進而有人大聲喊叫了起來。
“噹!”鐘聲響起。
戍卒們披掛上陣,在幢主的帶領下,氣喘吁吁地奔到北岸,與剛剛下船的賊人殺作一團。
賊人來得比較多,而且不再是虛應故事了,比前幾次夜襲認真了許多。
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摸清楚了河渚上的虛實,可能是北岸來了什麼大人物,嚴厲督促,誰知道呢!
守軍拼死抵擋,無奈隊伍中新卒過多,只廝殺了一炷香的時間,就開始步步後退。
敵軍大聲呼喝,趟著齊腰深的河水衝上來。
船上還有人掣出步弓,朝有火光的地方射去。弓弦一響,往往都能製造一兩聲慘叫。
“爾母婢,這次來的是什麼人?”幢主揮舞著木棓,將幾名快要上岸的賊人掃落水中,神色間卻驚疑不定。
弓弦聲再度響起,十餘支長箭襲來,將守軍不多的弓手射翻在地。最後一支箭好巧不巧,正好射中了幢主的手臂,讓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上岸的敵人越來越多。
守軍新卒已經開始潰散了。
反倒是那些民壯役徒們大吼一聲,拿著鐵鍬、鐵鎬、木矛、大棒衝了上來。
他們的家人還在島上,這時候卻不能退了。
雙方在河岸邊激烈廝殺起來。
夜色之中,痛呼聲、慘叫聲不絕於耳,膽子小一點的人怕是要嚇尿。
烏雲被風吹走,露出了半個月亮。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四處飄飛的鮮血。黑暗之中,暗紅無比,望之不似人血,倒更像九幽之下鑽出來的鬼魅身上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