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墨水 作品

第1262章 醒後方知夢中身(第2頁)

 “以寧小子的個性,絕不會樂意這場道念戰如此結束…”韓老頭自語道,內心實則有些納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寧凡的性格如此瞭解。

 還有十步距離。

 九步。

 八步。

 寧凡離屈平老祖越來越近。

 屈平老祖道念雖強,卻無法阻止他的接近!

 三步。

 兩步。

 一步。

 寧凡終於來到了屈平老祖跟前,同樣踏入江中,將屈平老祖拉住了。

 幾乎是寧凡阻止屈平老祖投江的瞬間,原本於天地間對轟的兩股道念,結束了碰撞。

 分出了勝負。

 寧凡勝。

 但卻只算是勝出了一局。

 這場道念戰的比拼,絕不止眼下這一局,一時的領先,並不能決定最終就是寧凡勝。

 “小娃娃,你為何阻我?”屈平老祖詫異問道。

 其本身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釋放了無邊道念,更不知寧凡和自己發生了道念戰。

 一切都未想起。

 一切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態發生的。

 “只無意識釋放出道念,便如此強橫麼,若此人意識清醒,加之道心未死,又該是何等姿態…”寧凡壓下心中的凝重。

 此時對方既然沒想起他這個對手,他也不會主動表露身份。

 客氣地拱拱手,就彷彿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漁童,反問道,“你不是三閭大夫麼,為何要到此地尋死?”

 顯然,寧凡聽到了路人對屈平老祖的議論,知道了此人三閭大夫的身份。

 這一句,不過是尋常一句提問。

 然而這一句話,卻讓屈平老祖眼中茫然更多,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就彷彿很久很久以前,同樣的一幕已經發生過,也曾有人在他投江尋思時,發出類似的詢問。

 

 怪事。

 “孩子,你還小,還不懂得世道之艱。有一種痛苦,比死更令人煎熬,那便是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寧凡眉頭微微皺起。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戰勝了對方的投江之念,可結果卻發現,對法言語之中,仍有死志未消。

 他之前的取勝,竟沒有在屈平老祖道心之中,留下半點裂痕,甚至沒有令此人道心出現半分動搖。

 “何為醉?何為醒?”寧凡沉默少許,忽然問道。

 屈平一怔,認真打量起寧凡來,似在好奇寧凡為何問出這個問題。

 見寧凡滿臉認真,不似在隨口亂問,屈平頓覺一奇,難得地有了幾分談興,“古有麟兒,名項橐,七歲能為聖人師。眼下看來,你似乎也不是普通孩童,此番提問,怕是想與我辯上一辯了。既如此,我便與你說些閒話,再去尋死好了。”

 “你問我何為醉?何為醒?這個問題,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年少遊學時,曾路過雲夢澤時,遇過一位神明,彼時此神明正在雲中飲酒,與日月兮齊光。我因見神而欣喜,上前求學問道,此神明卻並未和我多言,只從雲間降落,持酒而來,指了指杯中酒,回了一句‘芸芸眾生,醉生夢死’,便飄然而去。”

 “那時的我,自是不懂,可現在,我隱約有些懂了。醉,便是生,夢,便是死。有陰界之民,存活於無盡遙遠的幻夢界中,長死不生;又有無數真界仙神,長生不死,卻終其一生,都活在酒醉之中,從未真正清醒過…有些是醒不過來,有些則是隨波逐流,不願清醒。我的回答,可能令你滿意?”

 屈平答道。

 神色透露著無限追思,似在回想當日遇到那位神明的一幕幕。

 “不滿意。”寧凡搖頭。

 “為何?”

 “因為這是那位雲中神的回答,而非你的。你既然斷言自己清醒,眾生沉醉,必有自己的論斷才是。”

 “呵呵,倒是個機靈的小傢伙,卻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敷衍的。”屈平苦笑一聲。

 看來今日,是得和這小孩費些口舌了。

 “小兄弟,你可曾見過醉酒之人?越是醉者,越說自己未醉,那便是真醉了;也有些人,明明醒著,卻為了種種理由,故作醉態,難以分辨。人心叵測,誰是真醉,誰是假醉,只憑一雙眼,如何能夠看破。請原諒我之前的妄言,我說自己清醒,眾生皆醉,大概也只是自己的醉話吧。至於醒,我不知什麼是清醒,亦不知誰真正清醒著,便連我自己是醒是醉,都難論斷,或許也只有死過一次,才能瞭解真相…這一次的回答,能令你滿意了麼?”

 “尚可。”

 “只是尚可麼,小兄弟的要求還真是嚴格呢。”屈平隨口一笑,不以為意。

 “因為這些,似是而非,仍舊不是你的內心之言。”寧凡可以和萬物溝通,大致可以聽出一個人是否說了心裡話。

 

 “哦?小友似乎對我很瞭解?依小友之言,什麼才是我的內心之言呢?”屈平大感驚奇,這一回,是真的將眼前的小兒當成是平輩之人了。

 “你並非是知道眾生皆醉我獨醒,你只是相信如此,。畢竟這是一個相信就能存在的世界!”寧凡之言猶如驚雷,在屈平內心之中炸響。

 他目光震驚,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被人直接點破內心!

 “嗯?仔細一看,小友似乎有些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屈平不解地問道。

 “或許吧。”寧凡自然不會主動說,我是你道念戰的對手。

 轉而又問道,“何為清?何為濁?”

 “道法有云,清者上升,濁者下沉。這天,便是清。這地,便是濁。”屈平答道。

 “這不是你真正所想。”寧凡搖頭道。

 “然而卻是世人所想。如若舉世皆做此念,我一人之念,又有何用?”屈平反問道。

 “道不同,便要自尋死路麼?”寧凡。

 “道不同,毋寧死!”屈平。

 “哦?聞君之言,倒也透著偏執,原來如此,道友所修,乃是執道!”寧凡一番試探,似確認了什麼。

 卻原來,眼前這位屈平老祖,也是一名執修,是一名寧直不彎的偏執狂。

 “君死且不懼,何懼於生?”這是想勸屈平放下求死之念了。

 “小友這是要和我論一論生死誰優誰劣了麼?若如此,話題怕是要扯遠了,我們還是繼續談清濁好了。”屈平笑道。

 這一笑,卻是真的發自內心,為遇到一個真正的道友而高興。

 “願聞高論。”寧凡點點頭,不再談生與死。

 天上的雨,更大了。

 二人回到岸上,冒著大雨,席地而坐,竟是有了坐而論道的姿態。

 “道友既想聽我的觀點,那我便說一說好了。何為清,何為濁,答案不是一開始就寫在上面麼?清也好,濁也好,所言者,皆是水。這水,便是清,這水,也是濁。”言及於此,屈平指了指汨羅江。

 “此江風平浪靜時,江水清澈;待到風浪起,泥沙翻滾,便也成了渾水。水為至清,亦是至濁,道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