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二百三十六章 筆記


                    第237章筆記

    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藥人?

    什麼藥人?

    林丹青看向裴雲暎,茫然問道:“裴殿帥此話何意?”

    紀珣也蹙眉望向他。

    “還記得仁心醫館慶宴那日,苗良方曾提起過,盛京莫家女兒莫如芸嗎?”

    他抬眸,看過屋中眾人,慢慢地說道:“她做過莫如芸的藥人。”

    這話實在過於驚世駭俗,屋中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竟未聽得明白。

    片刻後,林丹青疑惑開口:“莫如芸不是死了嗎?陸妹妹怎麼可能做她的藥人?”

    仁心醫館那場慶宴,眾人都在場。苗良方所言,莫如芸當初豢養藥童被發現,早已死在盛京那把大火之中。她死時,陸曈尚且年幼,又在蘇南,無論如何,這二人都沒理由綁在一處。

    “她還活著,”裴雲暎沉默一下,嗓音艱澀,“就在落梅峰上。”

    常武縣的陸三姑娘,是九年前那場大疫失蹤的,而兩年前出現在盛京的陸曈,一路為陸家復仇,手段兇狠果斷。

    一個人幼時與成年後性情大變,中間七年,可想而知。

    當初他得知陸曈身份時,心中便已經生疑。

    陸曈自言是被路過的師父帶走,但既是隨往學醫,為何不告知家中一聲。何況九年前陸曈只是稚弱幼童,陸家也並無醫理傳承,何故看重天賦一說。

    恐怕,當初莫如芸並沒有給她與家中告別的機會,至於帶她離開,也並非傳授教徒,而是作為試藥工具。

    試藥工具。

    他閉了閉眼,心口有剎那的窒息。

    紀珣上前兩步,拉起陸曈的手,常進還未阻攔,就見他一把撩起陸曈的衣袖。

    “紀醫官……”林丹青喊道。

    紀珣並未所覺,只定定盯著眼前。

    撩開的衣袖至肘間,沒有一絲斑疹,女子的手臂很是細弱,如一截伶仃的梅樹花枝,其上一條長長疤痕,猙獰地昭示著。

    紀珣瞳孔一縮。

    “疤痕還在……”他喃喃。

    黃茅崗圍獵場上,陸曈被戚玉臺惡犬咬傷的傷痕還在。

    一瞬間,紀珣心中明瞭。

    自陸曈被咬傷後,他給了陸曈很多神仙玉肌膏。

    神仙玉肌膏是他親手所做,不敢說用完疤痕毫無遺蹟,至少會淡化許多。當時在醫官院,他見陸曈疤痕不見好轉多問了幾句,陸曈回他說藥膏貴重不捨得用,所以他多做了幾瓶送與她。

    那麼多藥,足夠她將傷痕淡去。而非眼下這般明顯,與當初無異。

    如今看來,並非是她捨不得用。而是那些尋常膏藥,已經對她身體無用了。

    她做過藥人,所以當初丁勇嘗試新藥時,才會一反常態激烈反對。

    原來,這才是癥結所在。

    屋中鴉雀無聲。

    既是醫官,都能瞧出她傷口的不對。林丹青顫聲開口:“她……做藥人多久了?”

    裴雲暎看向床上人:“我不知道。”

    常進走到陸曈身邊,再細細看過她脈,神色起了些變化。

    “脈象看不出任何問題,若她真多年為人試藥,身體已習慣各種藥毒,難以尋出疾症根處。”

    就像一棵表面完好的樹,內裡已被蟻群腐蝕,只有最後衰敗之時,尚能被人發現端倪。

    “常醫正。”裴雲暎突然開口。

    常進看向面前人。

    “救救她。”他說。

    常進怔了一下。

    他在皇城裡見過裴雲暎許多次。

    無論這位指揮使外表瞧上去有多風趣親切,平易近人,但常進每每看到他,總覺有幾分發怵。裴雲暎的名聲,從來兩個極端。不熟悉他的人總說他韶朗和煦,熟悉他的人卻說這人乖戾可怖。

    好似沒人見過裴雲暎真正對人彎腰的時候,皇城中就連行禮也帶幾分傲氣,更勿提這樣懇求的語氣。

    他總是遊刃有餘。

    如今,這份冷靜被打破,是為了陸曈。

    看來,那些皇城裡的傳言並非是假。

    關心則亂。

    “就算你不說,我們也不可能放著她不管。”常進抬起頭,“她是翰林醫官院的醫官,從前是救人的醫官,醫官病了,就是病人。”

    “林醫官,”他喚林丹青,“除了癘所值守醫官外,立刻讓醫官們都過來。陸醫官病情與尋常不同,這難題一人不行,大家一起想法子。翰林醫官院領了那麼多俸祿,如今連個同僚都瞧不好,說出去也別當差了。從今日起,陸醫官就是我們的病人,所有醫官合力施診!”

    “是,醫正。”林丹青匆匆出了門,去喚其餘人了。

    常進叫來紀珣,再度上前要看陸曈,裴雲暎開口:“常醫正。”

    “陸曈下山前,要我將藥筐裡的黃金覃帶回癘所。”

    常進和紀珣一怔,二人這才注意到,被裴雲暎帶回來的藥筐裡,滿滿當當塞著一筐藥草,最多的是一蓬蓬金色花,姍姍迎春,嬌嫩鮮亮。

    裴雲暎聲音平靜:“她說,此花可解熱毒,若赤木藤無用,紀醫官不妨嘗試用此花加入新方,換去兩味藥材,或可對蘇南疫毒有用。”

    二人都愣了愣。

    陸曈已經發病了,看來極為虛弱,卻還惦記著蘇南疫病。

    看來,她之所以冒著風雪上山,就是為了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