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列車難題與傲慢的答案
最終，在一連串的抱怨之後，茜莉亞還是如願以償地從瑪格麗特那裡獲得了一份小獎勵，當然，不是收容物，但具體是什麼，冬嵐就不得而知了——在瑪格麗特帶著茜莉亞去領取獎勵時，他已經陪著趙露仁回到樓上，向記錄人員補充事件的細節。
這其實是他第二次被詢問，第一次是在災難結束後的第二天。
與上次類似，這次的詢問仍然圍繞著事件的過程、他在其中遇到的人物、關鍵節點等細節。由於大部分內容他在第一次詢問時已經交代清楚，除了隱瞞小傢伙們的核心秘密外，他依然如實作答，所以並未引起懷疑。
反倒是冬嵐在過程中得知了那個操控桑納吉屍體的人的名字——【指】。
回想起那幾乎將自己吞沒的斷指浪潮，冬嵐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字確實非常貼切。
詢問很快便結束了，記錄人員在確認了一些細節後便讓冬嵐離開。反而是趙露仁在結束後被薛局長單獨叫去談話，於是冬嵐只好一個人先返回上層，等兩人忙完再匯合。
不過，當他回到一層的休息室時，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個頂著刺蝟頭的年輕人正坐在椅子上，低頭專注地玩著手機。
冬嵐認識他。
兩人的第一次的見面還是在康平電臺事件當中，當時王遊淺召喚出的召喚物令他印象深刻。
在那之後，冬嵐也偶爾會和他在閒餘時間一同參加異聞局為員工提供的一些汙染學課程，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還算是熟悉。
而且冬嵐也清楚，王遊淺也和他一樣，都是這次抗災中站在第一線的人員。
稍微想了想，冬嵐走了過去，主動搭話道：“遊淺，在幹什麼呢？”
王遊淺抬起頭：“啊，是你啊。沒什麼，我在打牌呢，就獵魔虛擬娛樂公司推出的那個，遊擊王。”
王遊淺晃了晃手機，然後問道：“要來一局嗎？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冬嵐想了想，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可做，便點頭答應：“行，不過我是個新手，不太會這個。”
王遊淺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地笑道：“沒關係沒關係，重在參與嘛，贏不贏無所謂。”
“你不介意就好。”冬嵐坐到了王遊淺對面，掏出了趙露仁借給他和茜莉亞的手機，臨時下載了一下游戲。
這款卡牌遊戲他雖然也有玩，但卻不是很熱衷，對它最大的印象還是之前為了幫伊文買實體卡差點跑斷腿的事。
異聞局的網速還是相當不錯的，遊戲只花了一分鐘不到就下載完畢了。
冬嵐打開遊戲，接受了王遊淺的好友申請後，兩人便開了一局牌局。
冬嵐用的是許久之前伊文幫他組的卡組，卡圖是一群漂亮的美人魚，號稱是連奶奶都能玩，主打一個簡單粗暴，哪亮點哪，不用太懂遊戲的機制也能操作。
而王遊淺用的卡組，冬嵐就不認識了，不過看那一隻只什麼什麼龍的卡圖，估計是挺厲害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幾個回合的交鋒後，贏的人竟然是身為新手的冬嵐。
王遊淺放下手機，表情頗為微妙，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憋了半天，才忍不住問道：“……這卡組不是你自己組的吧？”
冬嵐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道：“呃……確實不是。我有個姐姐特別喜歡玩這個遊戲，是她幫我組的，說是簡單好用，新手也能玩。”
“確實夠粗暴的……”王遊淺嘟囔了一聲，隨即換了個卡組又發起了牌局申請，“再來！”
冬嵐自然是欣然接受挑戰。
就這樣，兩人你來我往地交手了兩三局，隨著遊戲的進行，氣氛也逐漸輕鬆起來，彼此的話題不再侷限於遊戲，而是漸漸聊到了其他事情，直到不知不覺間，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前些日子那場席捲遼海的血海之災。
“說起來，當時你那邊是什麼情況？”冬嵐一邊問著，一邊用手指按上了屏幕上亮起的提示。
王遊淺手上的動作停頓了片刻，過了一會才壓低著聲音說道：“那時候我的小隊才剛結束巡邏不久，本來是打算原地解散的……但發生了一些事，耽誤了一陣子，等我們再回到街道上的時候，就看到了天空中出現的紅光，那時候我們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本來我們的計劃是先從最近的入口回到本部瞭解情況，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街道上突然出現的大量次級汙染物讓我們不得不多次改變路線，一邊救助難民一邊前進。”
“我們救下了一些人，但又不得不放棄另一部分人……你知道麼？我們救下來的人中有一個只有不到10歲的小女孩，叫做小曦，我們救下了她……不，應該說是她的母親在怪物群中為她拼出了一條生路，但我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母親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小曦沒有看到那一幕吧。”
冬嵐猶豫了一下，放下手機道：“那不是你的錯，你還要保護其他人，但你至少救下了那個叫做小曦的女孩不是麼？”
“是啊，至少救下了她。”
王遊淺繼續低頭看著手機，“但是每次她仰起腦袋問我她的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在心中問著自己，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再強一點，是不是就可以兩方都能顧全了。”
冬嵐思考了片刻，然後搖搖頭：“總有些人是你沒有辦法顧到的，你沒辦法拯救所有人的。”
王遊淺抬起頭，笑了笑：“你倒是和我隊伍裡的前輩說了同樣話，她說我要學會做出取捨……正好，那我也問問你好了。”
“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小隊一同前去處理一起汙染事件，但是卻遇到了必須犧牲一名隊員才能拯救數十，甚至上百普通人的情況，你會怎麼做？”
“這算什麼，列車難題嗎？”冬嵐無奈道。
王遊淺聳聳肩：“差不多吧？我就是有點好奇你會怎麼回答。”
“雖然我想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但假設真的有這麼一種情況的話……”
冬嵐思索了一下：“我大概會選擇隊友的生命，而不是那些普通人。”
王遊淺點頭道：“能說說你這麼選的原因麼？哦不想說也沒什麼，還有，到你的回合了。”
冬嵐低頭瞄了一眼手機，再次施展“哪亮點哪”戰術，並答道：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因為我想，所以我去。就我個人而言，是否幫助，拯救他人都是我的選擇。我想幫助他人，所以我去幫助他人。沒有人可以逼我，更何況放棄身邊的人來拯救其他。如果連身邊的人都拯救不了，又有什麼資格去談論救助其他人呢？”
王遊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有道理。”
冬嵐結束了自己的回合，語氣輕鬆道：“當然啦，這只是我的想法，你也不用贊同，不過我現在倒是有點好奇你當初是怎麼回答的了。”
王遊淺看著自己遊戲中的血量，嘆著氣點上了右上角的投降鍵，“說實話，那時我沒有回答，或者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過……聽完你的答案之後，我覺得，現在我或許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也認為應該選擇救自己的隊友？”
“不。”
王遊淺搖搖頭，“我認為這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正確的選擇。”
“無論犧牲哪一方，最終都只是迫於無奈的妥協，是在極端情況下不得不做出的讓步。當你去認真思考該犧牲哪一邊的時候，實際上便已經落進了邏輯陷阱之中。”
“所以我贊同你最開始說方法，我們真正應該做的，並不是被動接受這種困境，而是儘可能地去避免讓自己陷入這種必須取捨的局面。”
“列車難題的真正答案從來不是‘選左’或‘選右’，而是——‘拆掉那條該死的軌道’。”
冬嵐猶豫道：“但現實中你不可能每一次都成功‘拆掉軌道’。”
“說的也是，所以雪莉前輩才讓我學會取捨。”王遊淺倚著椅背，目光投向了天花板。
“但是啊……我還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這麼一次次被逼迫著做出取捨。”
“不甘心會有需要做出取捨的那一天。”
“所以……”
“所以？”
“所以，我不打算去學會取捨了。”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哪怕被說愚蠢也好，天真也罷，我要用我的方式。”
“去學習，去鍛鍊，去變強，直到---無需再捨棄任何一個。”
王遊淺笑了起來。
“全都要……真是傲慢的答案啊。”冬嵐感嘆了一聲：
“不過這樣看來，你這次豈不是什麼都沒學到嘛！”
“好像，也是？”王遊淺撓了撓後腦勺，隨後聳了聳肩，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某種負擔般輕笑道：
“算了，別談這個了，繼續？”
冬嵐對上他的視線，忽然也笑了。
“行啊，那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