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辣不辣 作品

第419章 張開的網

綠珠嚇到了,她只想顯示燕蓉沒有治家之才,並不想害她。

待看到燕翎臉色,一顆心又放回肚裡。

燕翎沒有半分責怪她的意思,望向綠珠的目光平靜而讚許。

這份讚許是對綠珠對賬目上所顯露的才能的肯定。

並非把燕蓉氣吐血的允許。

燕蓉由著丫頭把自己攙扶離開,卻見姐姐坐在座位上安之若素,動也不動,心下灰了大半。

姐姐對她的身子是一點兒也不著急,夫君也一樣。

她躺在床上,厭棄地閉上雙目,把臉轉向床內側。

堂上,燕翎向清如建議,“清如,不如把外頭的事情交給綠珠,我看她在帳上很精明,不至於叫下頭人糊弄過去。”

她撥著茶葉,又說,“我與妹妹自小在府中長大,哪裡懂這些經濟之道。也沒愁過銀錢,也沒操心過府裡的支出,整日只知道京裡哪家菜好,哪家首飾齊全。”

“你們千金小姐不都是如此嗎?”許清如端起茶飲了一口。

“我也不是怪蓉兒,不過在孃家做千金時如此,嫁做人婦掌家就得學這些東西,她嫁來數年,仍是一點不通,才遭了奴才的欺瞞。”

“說的是呢。”燕翎點頭,深深瞧了綠珠一眼,綠珠識趣地低下頭。

與燕翎交過幾次手,綠珠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燕翎的話不過是告訴綠珠,金家的女兒再不好,也是千金小姐。

綠珠再能幹,也是小戶出身,別生了妄念。

見綠珠靈透,燕翎很滿意,起身道,“恭喜許大人,府裡有得力助手,咱們且看看綠珠妹妹手段如何。外頭的事妹妹全權處理,這莊頭是罰是攆都由妹妹。”

“燕翎先告退,我得瞧瞧我妹妹,她身子骨在孃家時就弱。”

燕翎邁步走入內室,站在門口看向床鋪,一陣感慨。

燕蓉初嫁給許清如,圓潤豐腴,面白如玉,頗有福相。

此時,已瘦了許多,爹爹入獄,沒了孃家做靠山。

她自己不能生育,被姨娘欺上頭卻無計可施。

處處不如意,這種日子放誰身上也不好過。

燕翎回憶小時候的事,能記起來的並無一件開心事。

從小娘進門,她再也沒有享受過爹的寵愛。

娘整日鬱鬱寡歡,早早露出老態。

那時她初識了男子的情愛。

她愛李琮,卻也不把他當做全部,沒他有徐忠也可以。

沒徐忠,有別的男子也行。

李琮的特別只在於,所有男人中,她最喜歡李琮。

男人對待女子不就是這樣的嗎?

到現在她還是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妹妹傻就傻在,以為大家在爭“寵”。

燕翎卻曉得,後宅女子爭得是生存之權的多少,爭得是這片小天地中說話的份量。

爭的是不多的資源最終歸誰所有。

燕蓉不能生育,燕翎能生。

既有金燕翎的孩子,就不必再有旁的孩兒了。

時機也差不多了。

…………

燕蓉轉過臉看到姐姐站在門口,揹著光,臉上看不清表情。

她心中一縮,想到當初二姨娘警告自己的話。

“金燕翎。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想入府為妾?”她軟綿綿地問。

燕翎搖搖頭,“妹妹,我尚未想好。”

她雖恨小娘,卻並沒有多恨這個愚蠢的妹妹。

在府裡所受的委屈,皆由父親而來,不怪妹妹。

對妹妹,她還有三分情。

燕蓉最後說的話親手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金燕翎,我的嫁妝就是死也不會給你一分一毫,你想給許清如當妾,自己準備嫁妝,我倒看看清如願意不願意抬一個臭名在外的女人為妾。”

燕翎心中一冷,她以為妹妹是同情自己的,沒想到妹妹和外人一樣,視她為殘花敗柳。

她緩步走到床前,俯下身道,“我剛想好,我才不做許清如的妾。”

燕蓉心頭一鬆,緊接著又繃了起來。

她聽到姐姐用耳語對著她道,“我是嫡女,就算二嫁三嫁,要做就做正妻。”

“你!你這個……”她氣血上湧,兩眼一翻徹底暈過去。

…………

朝中已漸漸出現沒家世有學識的士子。

很多這樣的年輕官員被派到地方出任最基礎的職位。

皇上意思很明確,先讓他們管理一方百姓,好好歷練,之後將其中政績顯著的能員調回京中。

大把年輕官員撒下去,他們有理想、有能力、有責任心,還有一腔對皇上的感激之情。

很多人下到地方,將其執政的地方整改的井井有條。

也有人遇到大鄉紳從中作梗,政令不通。這種情況皇上不吝幫助,派欽差前去處理。

他用行動證實自己要為、敢為年輕官員撐腰。

怨聲載道的都是有產的大士紳、地頭蛇。

這樣的人,皇上處理起來毫不手軟。

他的雷厲風行被百姓稱頌,被官僚詆譭,這些傳言李瑕都知道,卻毫不在意。

鳳藥心中清楚,早晚有一天,他會用鐵腕叫那些私下發牢騷使絆子的官員認得皇上是個什麼性子。

但她還是很擔心,這些改革進行得太迅猛,動了很多人的利益……

“鳳藥,你認為咱們大周現在是什麼世道?”

鳳藥思索片刻小心答道,“大約算得由濁轉清。”

“吏治也在慢慢改變。只有讓百官見證皇上的決心,才能慢慢扭轉官場不良風氣。”

“連你都見識得到,那些常年為官處理政務之人卻置若罔聞,其心可誅。”

“朕已決意今年仲夏之時,首開武舉。”

鳳藥沉默,這一決定,連帶之前的舉寒門之策,等於把文武官員都得罪光了。

目不識丁做不得文官,卻可以選武舉。

自此,寒門之子也有了可以向上的階梯。

得罪了誰,不言而喻。

官場一片死氣沉沉,百姓卻都感覺變了天。

皇上重農桑,減稅賦,廢除人頭稅,無田產給別人當佃農的赤貧百姓的擔子一下輕了。

另外大周鼓勵多生多育,鼓勵興商,一片繁榮初露崢嶸。

大士紳多是有田產者,稅賦比從前重了數倍到數百倍不止。

取消的人頭稅全落到他們這些有產有業的人身上。

很多臣子都找到太師訴苦,說當官日子越來越難。

考核多,政績卡得緊,收入也不如從前豐厚。

太師冷著臉,“你們找我訴苦,老夫還想找個人說道說道,皇上連我的面都不見!”

皇上不但不見太師,上朝時也對太師十分淡然。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把改革推行到底。”

“太師,您老人家再不出頭,我們這官當不下去了呀。回家種田算嘍。”

“種田?田產稅你交得起嗎?”

“皇上是仇恨我們這些跟著太祖爺走過來的家族嗎?照死裡整我們喲。”

“那叫卸磨殺驢,你有鳥用,等著當官的人多了去了。”

“是哦,回老家也活不下去嘍。”

太師鐵青著臉打發走自己的門生故交,他懶得點燈,獨坐暗影中,一輪孤月照著他洞悉世事的眼。

…………

含元殿中,皇上還沒歇下,他看著面前跳動的燭火問鳳藥,“做到這般田地,他信嗎?”

“不信,我們便推新政,得清明天下,信,我們便將其連根剷除,任事情如何發展,皇上都不虧呀。”

鳳藥拿著剪刀剪掉一段燒盡的燈芯,燈火更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