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249 第 249 章

 申城大飯店。

 門前掛起橫幅,上面寫著“有幸邀盡秋小姐來我店用餐”,進出飯店的道路兩旁擺滿了等人高的花籃。眾多記者手持照相機守候在一旁,只等盡秋露面就拍到真容。

 楊湛生見狀才知道盡秋的名氣之盛,可他對盡秋知之甚少,即使為了今天的會面讀了對方的幾首詩作,在內心仍舊把她當作尋常的女人。

 汽車在七點一刻準時到達,車裡面遲遲沒有動靜。李副將出聲提醒,這些文人大都有小性子,頗為矜持,恐怕是在等待楊湛生親自拉開車門。楊湛生的心中湧出不耐,他忍住扯動領帶的動作,在眾多記者的注視下,拉開車門。

 一隻筆直纖細的腿從車裡邁出,盡秋身穿過膝長裙,裙襬在她瑩潤的小腿肚輕輕搖曳。她的腳踝纖細白皙,裙襬垂落的暗紫色流蘇輕輕拂動,宛如熱氣騰騰的牛奶上灑了幾片紫蘇葉子。楊湛生掌心微動,心想這麼細的腳踝,他曾經見過同等美麗的。

 在一片“盡秋出來了”的驚呼聲中,楊湛生詫異於自己還能分出心神去想起元瀅瀅。在李副將的提醒下,楊湛生抬起手,做出紳士邀請的姿態。

 綿軟的掌心放在楊湛生的手中,輕柔的像一片羽毛。楊湛生被這溫柔的觸感一碰,身子微頓,此時他才真正開始好奇有才女之名的盡秋究竟長什麼模樣。楊湛生垂下眼睛,視線順著女人的動作落在她的臉上。只是看到一小截白皙的下頜,楊湛生的心臟莫名跳快了幾分。他的目光再往上時,卻被金色的狐狸面具所遮擋。

 面具是狐狸形狀,遮擋住盡秋的上半張臉,只露出精緻的下頜和一雙流轉的眼睛。

 元瀅瀅彎眉,在公寓時她同程秀成演練過了,此刻故意壓低了聲線,聲音沒有了平日裡的嬌柔綿軟,而是成熟女人特有的磁性。

 她說:“督軍,謝謝你的邀約。”

 楊湛生搖頭,嘴裡說著能邀請到盡秋用餐是他的榮幸。元瀅瀅水潤殷紅的唇勾了起來,明顯看出她的心情不錯。她隨著楊湛生走進飯店,手下意識地挽進楊湛生的臂彎中。元瀅瀅注意到他皺緊的眉毛,出聲解釋道:“西洋人的禮節,督軍難道不知道?”

 盡秋果真和傳聞一樣是個美人,但楊湛生卻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只是周圍接連響起的照相聲音提醒了他,今日不過是官方會面,為的是扭轉輿論,由不得他憑藉自己的喜好行事。楊湛生只能忍受被女人親近的不自在,他繃著臉,同盡秋走進了飯店裡。

 記者緊跟在兩人身後,還要繼續追進去,卻被李副將帶人攔住。有記者膽子大,衝著盡秋的背影喊道:“盡秋小姐,這是你第一次在人前現身,為什麼要帶著面具,而不是展示真容?”

 元瀅瀅轉過身,紅唇揚起,只看這鮮豔水紅的唇瓣,足以窺探到狐狸面具下是何等的風華絕代。元瀅瀅矜持地回答:“有一句話叫猶抱琵琶半遮面,我之前未曾在人前現身,卻收到了諸多來信,在他們口中,我或高或低,模樣長得秀氣或豔麗。今日應督軍邀請,我需得現身,只是最美好的盡秋是大家幻想中的盡秋,我便想要戴上面具,保持神秘,仍舊給大家一份想象的餘地。”

 在場的記者都讀過盡秋的詩作,知道她生性浪漫,做事天馬行空,有今天的舉動也在情理之中,甚至覺得這是專屬於文人的浪漫。

 元瀅瀅隨著楊湛生落座,傅會長提前安排好了記者,拍了十幾張兩人共同用餐的照片用來做明天的頭版,就匆匆離開。見房間裡沒了外人,楊湛生不再偽裝,他身子後仰,兩指掐著眉心。

 元瀅瀅出聲指使著楊湛生,要他幫自己切牛排,還言之鑿鑿地說著這是西洋人的規矩,男士該為女士服務。

 楊湛生冷笑一聲,其他人捧著盡秋,將她視為女神,可他不會。楊湛生將刀叉往桌上一扔,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想吃自己切,我可不是紳士,不會為女人切牛排的。”

 元瀅瀅抿緊唇,雙眼瞪的圓圓的,心想楊湛生在撒謊,他明明就為自己切過牛排嘛,如今卻不承認了。但元瀅瀅此刻的身份,不是她自己,因此不能對著楊湛生耍小性子,她只能保持盡秋的冷靜體面,雙手分別拿起刀叉,慢慢地切著牛排。

 她的姿勢雖然不笨拙,但絕算不上熟稔。楊湛生百無聊賴地看著,忽然從對面女人切牛排的姿勢上,覺出幾分不對勁來。他站起身,朝著對面走去,蠟燭的火光在楊湛生的身後跳動著。

 “盡秋小姐詩作無數,不知道最喜歡哪一首?”

 元瀅瀅隨口道:“都喜歡,分不

出哪個更喜歡。”

 楊湛生身子微傾,目光中帶著打量:“久聞盡秋小姐才女之名,聽聞能當場做詩。今日有幸碰面,盡秋小姐不如做一首贈給我,便是我的榮幸。”

 刀叉輕碰,元瀅瀅停下手頭的動作,她當即要拒絕楊湛生的提議,畢竟她不是真正的盡秋,即使能寫一兩首詩歌,但水平無法同盡秋比較。只是,楊湛生盯著她貓兒似的琥珀色瞳孔看著,忽然道:“如果能得盡秋小姐贈詩,我必定好生珍藏,裱好放在督軍府,供前來拜訪的人鑑賞。”

 元瀅瀅沉默了,楊湛生的提議對她來說誘惑太大。元瀅瀅想要刊登詩作,為的就是讓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欣賞她的才華。而楊湛生承諾會裝裱她的詩作,供其他人觀看,正合了元瀅瀅的心意。

 心中左右權衡著,最終還是虛榮心佔據了上風,元瀅瀅點頭同意了。

 她隨手寫下一首詩,寫完後自己讀了兩遍,越看越滿意,只覺得這是她最好的作品。楊湛生伸手接過,只評價元瀅瀅的字寫得不錯。元瀅瀅一臉嫌棄:“督軍不懂文學,需得多看看當代詩歌,才能品懂這首詩。”

 而不是隻看得見字體工整娟秀。

 楊湛生的態度變得溫和許多,他衝著元瀅瀅點頭微笑,不像之前生疏。楊湛生已經確認,面前的人就是元瀅瀅,也只有她,始終是如此清高的性子,慣來愛取笑他是個粗人,要他多讀書。

 手中的詩作和盡秋之前刊登的手稿字體有很大出入,楊湛生斷定元瀅瀅是假冒的盡秋。但楊湛生本人不是狂熱的文學愛好者,他對盡秋的生死不感興趣。如果今天赴約的是真的盡秋,兩人不過拍兩張照片,在房間裡待上半個小時,湊夠了明天的新聞就會分開。但來這裡的是元瀅瀅,楊湛生心情極其愉悅,他甚至有閒心想著如何逗弄元瀅瀅。

 楊湛生故意俯身,手指摩挲著元瀅瀅臉頰的狐狸面具。他的目光沉沉,給人一種他已經看穿元瀅瀅的真容的感覺。元瀅瀅身子後退,脖頸輕揚,楊湛生的手指已經撫摸到面具的係扣。

 “別碰那裡。”

 元瀅瀅的聲音發顫,恢復了平時的綿軟。她完全不知道已經暴露,心虛之後就轉了口風,做出一副生氣姿態,怒斥著楊湛生沒禮貌,不尊重客人。

 楊湛生舉起雙手:“天地良心,我對盡秋小姐不能再尊敬了。我只是好奇盡秋小姐的面具,是什麼做的,改天我也命人定製一個同樣的。”

 元瀅瀅面露狐疑,但楊湛生說瞎話說得鄭重其事,讓她不得不信。

 “攤子上隨便買的,沒什麼特殊。”

 楊湛生淡淡笑著,隨即起身向外面守著的人吩咐幾句。房間裡的燈光驀然暗了下可能是電出了問題,要她不必害怕。

 頭頂的水晶吊燈猛然亮起,元瀅瀅還來不及長舒一口氣,便看到吊燈的光忽明忽暗,最後啪嗒一聲,徹底壞掉。元瀅瀅嚇得躲進了楊湛生的懷裡,楊湛生將她摟緊,輕輕地拍著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