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關 作品

第432章 接不接盤



    “晏通判,晏通判,哎,你身體不好,沒想到脾氣也不好,這麼大的氣性。”

    劉以觀急得團團轉,忍不住埋怨起來。

    楊沅沒理他在說什麼,把晏丁平放在地上,按壓他的胸口,掐他的“人中”,正在實施急救。

    人工呼吸?

    那是不可能的!

    晏老爺子又不是個大美女,給他做人工呼吸,萬一留下心理陰影,豈不少了一樣人生樂趣。

    “晏通判,你醒醒,晏通判……”

    楊沅雖然懂些急救常識,奈何沒有實操過,經驗不足,一使勁把晏丁的“人中”摳破了。

    “快快快,劉兄,快拿張紙來。”

    楊沅急忙向劉以觀討來一張柔軟綿薄的劣紙,揉搓了一下,使它變得更柔軟,匆匆折了幾折,按在晏通判的嘴唇上幫他止血。

    晏通判吃這一痛,倒是悠悠醒轉過來。

    喬貞急步而入,一見晏丁躺在地上,楊沅正單膝跪在他旁邊,劉以觀則彎著腰,緊張地看著。

    喬貞忙道:“晏監州,你沒事吧?”

    楊沅把晏丁扶坐起來,仍幫他按著上唇,歉然道:“晏監州,並非楊某有意為難你。

    實是如今楊某風頭太盛,朝野間不知有多少人盯著。

    若此事處理的不夠妥當,楊某倉促接手,回頭有人找楊某麻煩時,事情鬧大了,晏通判你豈不受牽連?

    楊某不肯‘接盤’,是想晏通判你商量個妥貼的辦法出來,晏通判伱何以至此啊。”

    晏丁聽楊沅這麼一說,倒也入情入理。

    楊沅現在風頭有多勁,他也是清楚的。

    況且,這件事兒本就是他理虧,楊沅都對他示好了,又怎好咄咄逼人?

    晏丁便虛弱地道:“喬府尹,不關楊監州的事兒。老夫……一向體弱,方才只是舊疾復發,一時暈眩了。”

    喬貞一瞧好像事兒還沒鬧大,心中甚為歡喜,忙道:“快扶晏監州起來。”

    晏丁被楊沅扶起,向楊沅道了聲謝,自己按著嘴唇上的紙,坐到了椅子上。

    喬貞又向二人詢問爭執的緣由,劉以觀見二人沒有隱瞞的意思,就替他們說了。

    二人爭執的問題就是通判南廳的小金庫賬目對不上了。

    東、南、北三廳,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小金庫。

    小金庫的錢當然也是公款,不過因為是小金庫,支用就隨意多了。

    有白條抵賬的還算好的,只有入賬沒有出賬可是錢沒了的事兒也是常有。

    這個錢還真不是官員貪墨了,而是支用的太隨意,連賬都沒做。

    這裡邊有可以走公賬的錢,也有南廳自己支用的零散消費,還有逢年過節給南廳屬吏從員發放貼補的錢。

    尤其是晏通判馬上就要走了,前兩天還突擊給南廳屬吏們發了一波福利。

    主打的就是一個,我的錢,我花光,繼任別想佔我便宜。

    其實這是官場慣例,那時候又沒有離任審計,新到任的官員不想初來乍到就給同僚留下一個太強勢的印象,對此通常都會捏著鼻子認了。

    虧空嘛,如果數額不大,繼任在任期內慢慢補唄。

    實在補不齊的話,等繼任離任時,再留給他的下一任就是。

    他的下一任也會抱著不能初來乍到就不近人情的想法,通常會認賬。

    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虧空數額特別巨大。

    這種情況,繼任者根本沒有辦法補上,也很難讓他的下一任認賬。

    這時,繼任者才會死活也不“接盤”,寧肯揹著不近人情的名頭,也要和前任死磕。

    而晏丁的虧空數額其實並不巨大。

    喬貞聽罷緣由便鬆了口氣,說道:“其實晏監州做事一向謹慎,只是他身體不好,經常需要告假歇養。

    廳裡事務多由屬吏們操辦,那些胥吏們辦事,就不那麼講規矩了,導致賬實不清,也就在所難免。”

    楊沅道:“這件事,劉監州方才對下官說過了。官場慣例如此,下官也不會獨立特行。

    只是想必諸位也都清楚,下官受聲名所累,就算相公們現在也是看著我的,下官豈敢遺人把柄啊。”

    晏丁聽了便有些懊惱。

    其實屁股不太乾淨的前任,自家事自己知,都會在交接之前先和繼任者私下溝通一番。

    繼任官認這筆賬,那樣最好。

    繼任官嫌“饑荒”太嚴重不肯全認下來,那他肯讓多少,前任補足差額也就是了。

    只是晏丁是被楊沅頂了位子,而不是正常到任的遷調,心中難免有氣。

    尤其是他去的又是國子監,他這種半路出家的學政官,去了那裡是做不了教授的,頂多做個內務官,算是半養老了,他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要是他提前去找楊沅商量,二人核計一個體面的主意出來,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般地步。

    “不粘鍋”喬貞一聽,本能地划起了“雲手”。

    “楊監州殿試奏對《請雪岳飛之冤》,轟動朝野。《析金人南下書》也是盡人皆知。

    相公們確實都在看著,風頭上可是容不得半點馬虎。

    晏監州任職勤勉,以致積勞成疾,這兩年來時常帶病做事,有時撐不住就得居家歇養。

    將一應細務交予屬吏去做,導致賬目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喬貞的“雲手”使得是出神入化,“左搬捶”、“右搬捶”,不知所謂。

    就在這時,宋押司明顯拔高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張監州,晏監州和楊監州正在‘交盤’,恐怕還得有一陣兒功夫才能了事,要不然您各位等會兒再來?”

    簽押房院落的大門口,又傳來了張宓的聲音:“‘交盤’而已,又不是什麼緊要大事。

    讓我們這麼多人先各自散去?像話麼,大家便進去等著又有何不可。”

    房間裡喬貞聽到這話,馬上道:“好在缺口不大,而且並非私人取用。

    只是本府上任不久,不太瞭解臨安府對該類事務處理的辦法。

    劉監州,你是臨安府老人了,或可幫著晏、楊兩位參詳個辦法,本府先去抵擋一下他們!”

    喬貞說罷就閃了出去。

    張宓領著許多幕職官、曹官,正不悅地推開擋路的宋押司,走進院兒裡來。

    喬貞往廊下一站,一瞧進來的眾官員大包小裹的帶著禮物,便笑吟吟道:

    “晏監州做事一向認真,正和楊監州逐筆核對賬目呢。

    我看再有一柱香的功夫,應該也就差不多了。咱們就不要打攪他們了,先到這屋坐吧。”

    喬貞說著,便向廂房走去。

    一院子官員見喬府尹已經走過去了,也只好跟了過去。

    這些人是來“送故”的。

    官員交替,叫做“送故迎新”。

    雖然說起來是“送故”在前,但實際上卻是要先“迎新”,然後和新官一起“送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