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關 作品

第146章 冗長的“遺言”(第3頁)

 “沒了?”

 “沒了。”

 “那你先把參湯喝完,再好好休息,也許,扛得過去。”

 李師師端起湯碗,舀了一匙,遞到楊沅唇邊。

 不過她的眉始終輕輕蹙著,對於楊沅的傷情,她現在也不樂觀了。

 一下子交代了這麼多話,楊沅累的意識有些渙散了。

 他沒注意遞到唇邊的湯匙,喃喃地道:“善始,善終。有來,有往。我也……不虧欠誰了。不……不對,只有她……”

 李師師縮回了湯匙,疑惑地看著楊沅。

 楊沅閉著眼睛,喃喃地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呀,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只能……我只能……”

 他忽然睜開眼睛,眼睛裡又流露出了神采:“夫人,在下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李師師無奈地看著楊沅,這算什麼?

 人之將死,其言唣唣?這還沒完了這……

 楊沅振奮了一下精神,道:“我……有一位朋友,就是等他大考高中以後,要請去‘水雲間’吃燒尾宴的客人,名叫陸游。”

 李師師道:“他又怎麼了?”

 楊沅道:“他曾約我,大考之後,同往紹興,赴‘沈園之會’。”

 “所以呢?”

 “請夫人千萬……要想個辦法,別叫他去。”

 李師師好奇地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楊沅的腦子已經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說道:“因為,因為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李師師奇道:“你在吟詩?”

 楊沅迷迷糊糊地道:“阻止他,不要讓他去。你去看,去紹興沈園看看,如果……如果他已經題了那首詩,就……剷掉它!剷掉!那個害人性命的玩意兒……”

 李師師驚奇地看著楊沅,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說胡話也不該思維如此發散吧?

 他究竟在說什麼呀?

 她卻不知,楊沅這是先想到了鹿溪,從而想到了陸游。

 鹿溪與他締結姻緣之後,便是社會認可的一種最親密的關係。

 哪怕鹿溪對他的復仇之舉並未參與,也毫不知情,楊沅的行跡一旦敗露,也要受到株連。

 現在,他要默默無聞地死在這裡了。他做的事,始終沒有被朝廷知道,所以株連是談不上了。

 但,如果婚約還在,以他對鹿溪的瞭解,這個二八芳華的少女,就得為他枯守終生。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他寧願鹿溪因為恨他而淡忘了他,以後再去尋找屬於她的幸福。

 她才十六歲呀!

 所以,他就忽然想到了陸放翁。

 這位仁兄就是抗不住母親給他的壓力,休了對他情深意重的表妹唐婉,把她送回了孃家。然後,另娶了娘子。

 唐婉也是官宦世家,才貌雙全,並不乏追求者。

 大宋唯一一個世襲罔替的王爵,濮王這一脈的永嘉郡王趙士程,就對唐婉一往情深,馬上把心上人娶過門去,對她寵愛異常。

 從此,陸游另娶,唐婉再嫁,那就各過各的日子唄,可陸游偏不。

 在一次沈園聚會上,這對錶兄妹和前夫前妻又重逢了。

 重逢也就罷了,趙士程很尊重他的妻子,唐婉上前給陸游敬了杯酒,他也沒有在意。

 結果,趙士程攜妻離開後,陸大詩人卻詩興大發,在沈園牆壁上題下了一首《釵頭鳳·紅酥手》。

 既然你不能跟人家長相廝守,那就別表現得你對人家如何一往情深啦,你這不是隻管撩閒不管結果的渣男麼?

 唐婉本來就對初戀念念不忘,第二年春天再遊沈園時,見到了牆壁上陸游寫給自己的這首詞,心中大為悲慟,一下子就抑鬱了,當年秋天,她就鬱鬱而終。

 這件事大概也是陸大詩人一生中唯一一件深為後人詬病的事了。

 要麼你就頂著不孝的名聲,堅決不和髮妻了斷。

 既然斷了,那就斷爽快些。

 你給不了人家幸福,卻還要婆婆媽媽地對人家大表你的深情,讓人家對你繼續念念不忘,你這不是坑人嗎?

 楊沅雖然沒有恩平郡王趙璩那種見不得人間不圓滿,看見悲劇就要怒髮衝冠的率性,可是對這件事,他也很不認同陸游的做法。

 和陸游結識以後,他就想起了這樁悲劇,一直想著有機會幫他避免這樁大錯。

 方才思

及鹿溪,想到了被陸游坑死的唐婉,所以念念叨叨的讓李師師幫他完成這樁心願。

 只是,他現在一時清醒一時糊塗,哪些是嘴裡說出來的,哪些只是心裡想過的,他都分不清楚了。

 所以,他以為自己已經交代明白了,可李師師卻是聽了個雲裡霧裡,不知所謂。

 眼看楊沅說著說著,又沉沉睡去。

 李師師不禁自語道:“我就沒見過一個要死的人,還能絮絮叨叨說這麼多的。”

 可是,看了看楊沅熱的發紅的臉龐,李師師臉上又浮起一抹憂色:“不過,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我……要不要把‘蟄龍功’傳給他呢?那個牛鼻子不是說,這門功法能調理內症麼?也許……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