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蔥花
楊沅聽了鹿溪的話,不由一怔,失聲道:“他們也是後天出發?”
楊沅還真不清楚坤泰他們出海的時候。
坤泰他們要去南洋蒐集珍貴大木,這件事不能等到楊沅這邊斬斷宋金之間的走私線之後才進行,時間上來不及。
楊沅已把此事交給鹿溪負責,所以沒有包辦一切、過問一切,那樣鹿溪始終依賴著他,又如何真正主持一方。
只是他沒有想到,雙方竟不約而同選擇了同一天出海。
鹿溪道:“要不我告訴鴨哥一聲,叫他們錯開時間?”
楊沅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他們出海的日子,定然也是精心挑選的黃道吉日。
若貿然改期,不免挫了銳氣。坤泰那邊,也不能再拖了。”
“可是……”
楊沅笑道:“你以為那大海是和大江一般的寬闊麼?
一進大海,一片汪洋,兩支船隊很可能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沒影響的。”
“嗯……”
聽楊沅這麼說,鹿溪稍稍寬心,只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楊沅,眼波流動如霧。
楊沅沒有對她說過自己這邊的詳細計劃,他要以身為餌,跟在蕃船上。
所以,在鹿溪心中想來,這是樞密院機速房和皇城司的聯手行動,又有水軍接應,應該很安全。
可即便如此,又怎能毫不擔心?
只是,她也明白,二哥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可能一方面追求著富貴、榮華與權力,一方面卻不去承擔任何風險。
那種投胎投的好的人,實在太少太少。
不過,她不想說出心中牽掛,那除了給二哥增加心中負擔,毫無益處。
她的父親上戰場時,母親的表現她都看在眼裡,哪怕那時她還很小,她也記得很清楚。
母親從不在父親面前抱怨,或者在他踏上征程的時候,哭天抹淚地訴說她的恐慌與牽掛。
每次,都是當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母親的淚才會流下來。
每次,當父親從戰場歸來,母親迎接他的,永遠都是一張笑臉和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她,也要學著做一個能分擔、能承擔的好妻子。
“怎麼了?”
楊沅還是察覺了異樣,輕輕勾起鹿溪的下巴,審視地詢問。
他覺得鹿溪的眸子裡似乎藏著千言萬語,有說不完的話要對他講。
鹿溪輕輕搖了搖頭,忽然對他甜甜一笑:“那我祝二哥,馬到功成!”
說完,她就踮起腳尖,雙臂柔柔地環住了楊沅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了甜甜地一吻。
楊沅輕輕擁抱住了她,在她的髮絲上輕輕一嗅,帶著笑音兒說:“這吻,蔥花味兒的。”
楊沅的說笑,換來鹿溪不依的一聲嚶嚀。
感傷忽然便散了很多,或是被蔥花衝得淡了。
……
西湖群山中,有一處形若雞籠的山包,雞籠山。
山坡上,濃蔭之下,有一片墓地。
墓地前,有兩群手執火把的人正在沉默地對峙著,唯有火把上的松油,在燃燒中發出噼啪的聲音。
北條大翔和坤泰站在人群后面,沉默地看著。
北條大翔神色漠然,坤泰時不時就鬼祟地回頭看上一眼,身後就是一個個墳包,讓他覺得鬼氣森森的。
徐大年等一批年輕力壯的年輕人頂在最前面,他們都是鴨哥從水性極佳的弄潮兒中招募來的漁民船伕。
鴨哥告訴他們,要購置大船、遠洋貿易,拉他們一起幹……
他們當然知道遠洋貿易很賺錢,至於海上的風險,他們倒是毫不擔心。
他們哪一天不是在風浪裡討生活?
只要生活能更好,他們又何懼那風浪比錢塘大潮更兇猛。
只是,不管是大海船、昂貴的貨物、遠洋的渠道和人脈……
所有這一切,都不是他們所能擁有的。
他們只能擁有一條最多載起兩三人的小船,終其一生飄泊在江湖上,勉強求一個溫飽。
現在,鴨哥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風波浪裡走一回,賺回來的就是他們全家五年、十年的收入甚至更多的收入,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就來了。
誰會放棄這樣一個改變自己和後人命運的機會呢?
鴨哥還要等出海之期,在此之前,他在城裡沒有足夠大的地方安置這些兄弟。
“陸氏騾馬店”雖然開的是大車店,但是位置好,生意一向不錯,店裡沒有那麼多的空鋪位。
所以,鴨哥就把他們帶到了自家在鄉下的老宅,結果碰上了今晚這檔子事,他們自然沒有不出頭的道理。
今夜與他們對峙於墳場的都是鴨哥的族人。
起因是,鴨哥家那隻老狗壽終正寢了。
鴨哥帶著招募來的兄弟回老宅安置時,做了一具小棺材,把狗爺盛斂,帶回了鄉下,埋葬在他們這
一房的墓地裡。
可是,這事兒被上山摘榛果的族裡人看見了,回去一說,引起了很多族人的不滿。
那是家族的墓地,是埋人的,你埋狗,成何道理?
這不是要壞了陸家的風水嗎?
因此,一群族人衝上山來,要把狗爺的墳刨了。
鴨哥當然不幹,那是他的救命恩狗,是他三個頭磕在地上,正兒八經認下的乾爹!
就這麼著,雙方對峙起來。
也虧得鴨哥帶了一幫兄弟回老宅,要不然,族裡人多勢眾的,他還真護不住狗爺的墳。
這墳真要被人刨了,就鴨哥那狗脾氣,指不定他能惹出什麼亂子。
雙方該說的話已經說了,該罵的話已經罵了,開打的話好像誰都佔不了便宜,於是就這麼僵持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