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鷺 作品
第 68 章 笑語問檀郎28(第2頁)
也不知道他頭頂烏紗帽能不能保住
岑聿氣息近絕,胸前腕粗的洞,全身上下,血痕無數。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
那時距離雪日,已過兩日。
糧水盡斷,大雪封山,天絕人路。
無數名醫來瞧,無數珍藥如流水般送來,也只是吊著岑聿的命,他在涼州的床上睡了月餘,最終靠著一副兇猛無比的藏藥,睜開了眼。
喬昭懿說不出話,半個脊背都被麻意侵蝕。
月餘,一個輕飄飄,甚至算不上年份的數字,敲在心間,卻讓人喉嚨發堵。
那晚,岑聿到底是怎麼走出來的。
岑聿依舊行在那片雪夜。
面前是一古寺,建在絕壁之上,白雪皚皚,風雪折竹聲常入耳。
他站在西覺寺的寺門前,扶著殘破不堪的圍牆,一點點走進。
說是廟,其實只是一間兩進的小院。
無寺廟的莊嚴,也無寺廟的紅牆金瓦,只有掩映在重重衰草下的黛瓦白牆。
岑聿眼前發黑,腳尖拖著地面,勉力前行。
岑聿撐著走進院子。
雪風打著旋兒,和他一同推門而入,空寂數十年的房間,吱呀作響,書頁聲陣陣。
他抬眼去看。
只看見霧濛濛的一片
山間到處都是雪,遮蔽住了一切。
眼睛長時間暴露在其間,已然傷了。
岑聿扶著牆,意識再不清楚,頹然落地。
再睜眼,已不知何時,窗外一片黯淡。
眼睛微微好轉。
可身子僵冷,近乎不能動,良久方才緩和,是身上近乎碎裂掉的大氅,護住了要害,殘留下微末溫度。
岑聿攥著大氅,強撐著伸手,捏了捏昏沉的眉心。
他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但單跟在他身後的,前後共計七人,槍矛如暴雨襲來。
沉悶的撞擊聲,與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不斷在耳畔交響。
聲音纏入心臟。
身體裡的血快要流乾。
紅珠沿著手腕蜿蜒。
良久,天色黑了。
外面卻傳來一陣響動。
有人向這裡移動,門被自外拉開,露出一驚慌失措的臉。
岑聿努力睜眼。
二人視線相撞。
對面人一愣,訝異之色浮現在臉,等瞧清是誰,快步走進,摸著岑聿的臉,抖聲問“岑你、你你怎麼”
他聲調哀然“小毅他死了我想把他帶回來,可只摸到了一手黏膩溫熱的血。”
“他胸腔被人一劍刺穿,活不成了。”
尾音帶著奇怪的顫慄,幾不能言。
岑聿看著嚴大人的臉,本已放大的瞳孔猝然縮緊。
緝查院有恩封之說,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在年歲已滿之際,若得人引薦,可入緝查院。
宮中一直想著讓他也入緝查院。
那人,是宮中指派好的,待他入職,就調到他身邊。
因著二人有少時的情誼。
岑聿嘔出一灘血,視野漸漸昏沉。
記憶最深處,只有嚴大人的淚眼和微微抖動的唇。
嚴大人已老,頭髮在顛跑過程中,亂如頹雪,渾身輕顫,悽然不已。
鄧儀坐在床邊。
逐漸說出了涼州那夜,隱秘在封鎖卷宗裡的要聞。
“嚴大人也尋到西覺寺,可後面,那群黑騎,卻再尋了過來。”
“他為了護住岑聿,被人一刀自頸側刺入心臟,永遠留在了西覺寺。”
岑聿再醒來。
天色黝黑,風雪已停。
廟裡卻並無血腥氣。
刀自頸側刺入心臟,血液不會外湧,而會沿著劃開的甬道,積聚在臟腑。
岑聿眼緩緩睜開,周圍恢復先前的空寂。
嚴大人倒在他身側,眼睛圓睜,嘴唇青紫。
岑聿指節輕顫,抬手拂上他的眼,替他闔上。
都說死不瞑目的人不能入地府輪迴。
那件破損卻依舊帶著殘存溫度的黑袍大氅,也被脫下,蓋在身子僵直的嚴大人身上。
情緒艱難地傳到胸口,岑聿掙扎著起身,拉開門。
簷上積雪被動靜驚擾,撲簌而下。
一時,入眼之處,依舊是先前的漫天風雪。
是嚴大人騎來的。
馬栓在門外,上面本掛著些布匹包袱,現在只剩空蕩的皮殼。
岑聿走過,在裡面摸索一番,發現些火摺子和狼煙。
他站在空曠的山中,又站在狹小的院中。
天黑得徹底。
岑聿已然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摸著火摺子,自嘲一笑。
天絕人路,實在是無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