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9章 擎藏的過去
面對這個荒謬的問題,擎藏道長雖然依舊維持著禮貌周到的笑容,但是在觀察香客的時候,眼眸裡卻多了一絲擔憂和警惕:“施主,道法自然。‘製造神明’這樣的話,哪怕是放到怪力亂神開始解放的現在……”
不成想,這位香客卻直接打斷了擎藏的話,驟然提高的嗓音讓整個神殿內為之一靜:“我只是問可行性!”
這下子,所有香客都注意到了此人的反常,一個個交頭接耳的同時,紛紛投來警惕晦氣的目光。
寧豐也湊上前細細觀察了一番,這是個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應該是……大學生?
此時,這個青年香客的眼眸中,那股狂熱就像是快要噴發的火山,瞳光中的焦躁更是清晰的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適。
擎藏道長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問問……施主你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呢?”
青年香客也不避諱:“我現在是研究生,我的導師是長生製藥研究公司的高級顧問。”
話音落,不管是擎藏道長,還是寧豐均是臉色一沉。
旋即,擎藏道長拂塵一揮,竟是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窮追不捨的那位研究生,寧豐的大腦飛速思考著。
這個年輕香客說出的話裡,包含了很多重要的訊息。
第一,“神明由來”的概念,是怪異調查局的局長在十分公開的場合裡說的,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和他所認知的“世界常識”有很大不同。
第二,對方口中半個月前的上京血色天空,如果對應了之前調查到的情報,那就是三十五年前發生在上京城的大災變,這就串聯到了目前發生的大部分麻煩上。
第三,神明並非來自神話傳說,而是因為很多人相信他們有神話傳說的能力,他們才因此誕生,並擁有了這樣的能力。
如果將這一條摘出來翻譯一下,那不就是長生製藥現在做的事情嗎?
不管是最初安排在落月校舍的實驗,還是佛頭詭船之行的五福村,甚至包括遊輪上的五行倀鬼,玉犬寨等等。
楊梟製造禁區之主的計劃裡,其實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利用信仰。
因為這種信仰,某種意義上也是詛咒。
只不過,楊梟的大量實驗製造出來的都是詭異生物,而非神明。
可如果將眼前這個概念代入的話,詭異和神明都是通過普通人的信仰進行海量累積、異變,那……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量變沒有引起質變?
就像是五福村的法王?
就在寧豐心頭掀起陣陣波瀾的時候,四周的喧鬧聲突然戛然而止。
緊接著,視線開始暗淡成不祥的暗紅色。一陣帶有腥氣的風吹拂四周時,那些隨風而動的乾枯樹杈,在血紅光芒的照射下就如同一隻只乾瘦的利爪,只餘扭曲和詭譎。
寧豐抬頭一看。
先前的喧鬧已經不見了,四周只有幾個看上去面色蒼白的道士,魂不守舍地清掃著看上去有些髒汙的道觀。
香燭中,零星的一點火光映著血色,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蠟味,嗆得寧豐連連咳嗽。
突然。
“擎藏!”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焦急感。
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布鞋和花崗石地磚摩擦的聲音,聽上去甚至有些刺耳。
寧豐回頭看向神殿的位置,那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道士,穿著臃腫的道袍,就這樣蓬頭垢發地追逐著快步前行的擎藏。
那張滿是興奮和焦急的老臉,似乎是很久沒有洗漱了。
單單是深陷的眼窩裡堆積的分泌物,看著便讓人有些作嘔,更不用說穿堂風從其身上吹來的一陣腐朽如墳土的氣味。
“擎藏!”老道士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別太放肆了!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師父,你現在是要忽視師父和所有三才觀同門的心願嗎?”
反觀擎藏,他的狀態也並不好。
他的頭髮和雙臂呈現的乾枯更加嚴重了,而且哪怕身處回憶當中,寧豐也能清晰感知到一股詛咒正如跗骨之蛆般寄生在擎藏的身上,這絕對不是擎藏自身的詛咒。
“師父,不是我不願意,只是……只是那明顯是有問題的!”擎藏的聲音微顫,似乎是在恐懼:“你們口口聲聲說要用這股力量創造什麼神明,可現在已經是什麼時候了,整個國家都亂了!你們現在還想這些,是瘋了嗎?”老道士卻執拗地搖了搖頭,雙手死死捏著擎藏的胳膊,微微弓著的身體帶著一絲搖尾乞憐的可悲感覺,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擎藏:
“這樣!你就讓我們看看!”
“我們所有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觀摩,看看那座神像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這樣就算有風險,你也能及時制止,對吧!”
說話間,其餘的道士們也紛紛聚攏了過來。
他們的眼神同樣滿是渴求和貪婪,那隱匿在詭譎之下的聲聲笑意,彷彿烏鴉報喪一般不祥。
擎藏道長也終歸沒有拗得過同門。
當畫面再一次變化時,眼前已經是原本供奉臨水夫人的神殿內部。
一尊巴掌大的模糊神像,就這麼屹立其上。
說是模糊,是因為寧豐實在是看不出這神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非男非女,面部沒有五官,身體沒有明顯代表性別的衣物和體徵,甚至整個雕像就是一團漆黑,並雕刻著許許多多血紅色的經文。
但最醒目的,是鑲嵌在眉心、胸口、腹部的三顆閃閃發光的寶石。
那是……三災!
寧豐頓時眉心一跳。
可是……按照極欲碎片的意識,這些碎片不都是從一個所謂的“儺主”身上剝離出來的嗎?如今為何又變成了一座詭異神像?
是極欲碎片當初的那段幻覺,從根本上就是完全虛構?
還是……擎藏道長也並非三災碎片的第一任主人?
此刻,所有道士們一把將擎藏推開,一個個爭相觀看著這尊神像。那領頭的老道士更是狂熱地撫摸著神像,尤其是在指尖觸碰到寶石的時候,更是興奮的發出一陣高亢的尖叫聲。
突然,變故驟生。
所有的道士,身體竟開始一點點產生異變。他們的胳膊變得纖細,整個身體就像是被人扭動著一點點出現了螺旋狀,大量的鮮血被擠壓的從毛孔裡迸濺而出,染得道袍成了一塊塊粘連在皮膚上的褐色斑塊。
但他們好像沒有察覺疼痛,依舊一臉興奮地盯著碎片的部分,口中呢喃著道教的經文。
察覺不妙的擎藏露出驚怒之色,他一把推開眾人,捧著神像便朝著門外跑去。
“等等!”
“別跑!”
“把神像留下!”
扭曲的道士們,以各種詭異的姿態追逐著擎藏,他們不斷栽倒,又不斷起身,當他們踏下樓梯、出了觀門之後,身體的異變也來到了最終的階段。
他們的身體開始一點點的生根發芽,雙腳在陷入泥土當中之後就轉變成了根鬚。
這些人似乎沒有察覺到身體的變化,上半身依舊維持著追逐擎藏道長的動作,直到他們的雙手開始僵硬,五官開始模糊,以至於身上那染血的道袍變成了黑褐色的乾枯樹皮。
“竟是如此……”寧豐看著如此瘮人的景象,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以,枯樹詭異就是當初三才觀內的道士們,他們是被三災碎片汙染成了這樣?
可若是如此,擎藏道長怎麼……
疑問未休,卻見擎藏在奔跑過程中突然摔倒,喉嚨的位置正好抹在了一塊鋒利的石子上。
撲哧!
血如泉湧,在山路上濺出道道血花。
失血過多的擎藏倒在地上掙扎著。
因為喉嚨被切開,他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傷口,無力地蹬著雙腿,彷彿在祈求是否有人能前來救救他。
鑲嵌在神像上的三災碎片,也在此時“叮噹”一聲從凹槽當中掉出,並瞬間沒入到了擎藏的體內。
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寧豐,瞳光微顫的同時,呼吸也是不禁急促了起來。
在意識到擎藏已經吸收了碎片後,他本想要跑過去一看究竟,可四周的畫面卻在此時再度化作一團模糊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