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5.身世複雜的夫人 五
消息傳出, 驚動了各房。
周成風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他懷疑周康會倒打一耙,不願意坐在這裡等消息, 起身穿了外出的衣裳, 撐著病弱的身子往外走。
臨出門前, 他看向楚雲梨:“你要一起麼?”
楚雲梨揚眉:“好啊。”
此時的楚雲梨喬裝打扮過,乍一看就是個府裡的丫鬟。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 身後跟著大瓜。楚雲梨低聲問:“你這麼多年不用丫鬟, 如今突然有了一個, 想好怎麼跟人解釋了嗎?”
周成風張口就來:“你長得很像我的妻子, 我們夫妻感情很深, 如今她人不在我身邊,我找一個長相相似的陪著, 相信家裡人都能理解。”
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 “如果哪天你不想偽裝,也可以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面前這個人, 氣質和妻子大不相同。別說女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許多人都沒有和妻子相處過, 壓根分辨不出二者的區別。即便是和陸知語相熟之人,大概也會覺得是兩個人。
周康的院子有些偏僻,楚雲梨邊走邊看:“看來, 你們家還挺看重嫡庶。”
周成風聽到這句, 嗤之以鼻:“真要是講規矩,我也不會險些沒命。”
說話間,兩人進了一個燈火通明的院落,楚雲梨也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周大老爺。
此時的周大老爺一臉嚴肅, 盯著給周康把脈的大夫:“知道是什麼毒嗎?”
大夫搖頭:“這毒狠辣,一入體就會破壞五臟六腑,哪怕立刻吃下解藥,已經受損的地方也補不回來。這中毒都有一會兒了……你們有解藥嗎?”
床上的周康昏迷不醒,周大老爺一臉嚴肅,他目光落在邊上的二弟三弟身上,又從一群侄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趕過來的兒子身上:“成風,這件事情你知道原委嗎?”
這話說的,就差沒直接問周成風是不是幕後主使了。
周成風確實是幕後主使,但這藥不是他買來的。
“爹,中毒的是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好是問大哥。”
此時大夫已經掏出銀針,他扎針的手法有些……粗糙。
當下的大夫,敢動用銀針的不多。即便是敢用,那也不敢到處去扎。
周成風將大夫扎針的手法和穴位看在眼中,眼神一閃。
他這兩天被紮了幾次,怎麼看,身邊之人的手法都要高明得多。
大夫扎完,開始放血,放出來的血比較暗,足足放了一碗。周成風冷眼瞧著,這血裡面的毒素應該不濃,然後,周康被逼得吐出了一口血,臉色白了很多。
周大老爺見兒子醒了,急切地上前一步:“阿康,你感覺怎麼樣?大夫說你中了毒,必須要儘快吃下解藥,你可有頭緒?知不知道誰是兇手?”
問這話時,他又看了一眼周成風。
周成風冷著一張臉。
他再討厭家裡的這些兄弟,也從來沒想過對他們下毒手。父親這懷疑的眼神,真的很傷他的心。
或者說,在陸知語身份暴露後,他還想要與之做夫妻時,才算真正看清楚了這些家人的勢利。
他自認為自己能力足夠,不需要聯姻,但家裡人完全不是這麼想,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非要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周康聽明白了父親的話後,一把握周大夫的手:“城內的容康堂,那裡有解藥。”
周成風冷笑道:“大哥怎麼知道?”
這藥是周康自己買的,他當然知道解藥的出處。
“我好累,要歇會兒。”
周大老爺不願意看府裡眾人自相殘殺,派人去容康堂取藥的同時,眼神冷冷看向眾人。
“若是讓我知道是誰動的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周成風似笑非笑:“對,此風不可長。爹還是將大哥身邊的這些人全部關起來審問,好生找出幕後主使,查查這藥是哪兒來的。最好是讓人去容康堂打聽一番,看看最近這段時間府裡誰去買過藥。”
周大老爺對上兒子的眼神,很不高興:“你什麼意思?”
“我是為父親分憂啊!”周成風振振有詞,“插到了兇手,讓真相大白,府裡才能安生下來。不然,你毒我,我毒你,早晚全部毒死。”
即便周成風是周大老爺最看重的兒子,他如此不客氣,周大老爺也動了怒:“少在這裡陰陽怪氣,你若知道誰是兇手,直接說出來!”
周成風打了個呵欠:“爹太高看我了,我病了幾日,險些命都沒了,哪裡還顧得上別人。”
說著,衝著周大老爺欠欠身,算是行禮,然後轉身就走。
走到院子之外,碰上了急匆匆趕來的周大夫人。周成風站定:“娘。”
周大夫人上下打量兒子:“你沒事了?瞧你那臉白的,沒事少跑出來轉悠,人家是死是活,跟你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怎麼可能無關?
原先周成風在母親面前沒有秘密,在他看來,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肯定是站在他這邊的。但是,這次母親非要將妻子趕走……也算是讓他再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平心而論,他真的覺得妻子這個周家大房的少夫人做得不錯。待人接物讓人挑不出毛病,言行舉止特別規矩。但是,母親就是容不下,甚至連他的親生兒子,她的親孫子都不要。
周成風都不敢細想陸知語這些天到底遭遇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樣……而陸知語如果真的遭遇不測,母親即便不是兇手,也是幫兇。
一邊是生身母親,一邊是自己的妻兒,此時的周成風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母親。
“今天這藥,是周康的人讓丫鬟下到我碗裡的,如果不是小玉,現在躺在床上等著解藥的人就是我了。”
周大夫人一驚:“成風,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何沒有告訴我?”
周成風擺擺手:“娘,反正他已經自食惡果,沒什麼好說的,兒子有點累,先回去歇著了。”
走了兩步,他又回頭囑咐,“這件事情爹還不知道,不過,爹那麼在乎大哥,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可能今晚上就會得知真相,屆時,爹可能會生我的氣。”
“他敢!”周大夫人滿臉怒氣,“此事我會盯著,你回去歇著吧。”
她目光落在了楚雲梨身上:“你就是小玉?”
楚雲梨轉身嗯了一聲。
周大夫人上下打量:“照顧好你家公子。”
周成風一拉楚雲梨袖子,走得飛快。
男女拉拉扯扯,即便是主子對丫鬟,也太親密了點。周大夫人很難不想歪,看著二人離開,到底是沒有多問。
身為大家公子,身邊有個通房丫鬟太正常了,像兒子之前那般沒有通房丫鬟才不正常。
回到房中,周成風朝著床鋪撲了過去,他身子很是虛弱,一路都在強撐。
楚雲梨剛才想要扶他來著,他非要撐著自己走。
“睡吧,明天早上應該就會好多了。”
周成風眼皮如有千斤重,卻強撐著不肯睡:“你明天打算去哪兒?”
楚雲梨張口就來:“去守著孩子。”
“孩子那邊有奶孃守著。”周成風眼皮實在撐不住了,閉上眼道:“只有奶孃在身邊,孩子還能安全一點,你……我需要你。”
以前府裡的人只是給他使絆子,下藥也只是讓人拉肚子,可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出手就要人性命。他得好轉起來才能護住孩子。
楚雲梨要了晚膳吃。
在大瓜的眼中,楚雲梨是主子,因此,送來的飯菜是屬於周成風的份例,算是色香味俱全。
填飽了肚子,楚雲梨才睡下。
另一邊周康的院子裡,周大老爺花費了半晚上的時間,總算是理清楚了來龍去脈。
一開始查出下毒之人,得知是周成風指使,周大老爺險些沒被氣死,但他又想起來了兒子臨走時那嘲諷的目光,總覺得裡面還有事,於是又深查了一番,才得知買藥的人是大兒子。
大兒子要給他唯一的嫡子下藥,,跑去收買嫡子身邊的丫鬟,結果買到了鐵板上,丫鬟忠心耿耿,告訴了主子實情。嫡子沒想息事寧人,也沒找他這個父親做主,而是另外收買了人將這藥下了回去。
查清楚真相的周大老爺只覺得頭疼,這兄弟倆以前互相看不順眼,最多就是嗆嗆幾句,如今倒好,都開始下狠藥了。
他一時間分不清誰對誰錯,總感覺兩個兒子都有錯。但又覺得罵誰都不合適。
罵老大?
老大自作自受,現在如今病的很嚴重,大夫都說了,不可能恢復得如同常人,最好的結果就是這一輩子都拖著個病殃殃的身子過活。
兒子都這麼慘了,他怎麼罵得出口?
罵嫡子……嫡子細論起來也沒有錯,藥不是他買的,若不是丫鬟忠心,中毒的人就是他,且沒有解藥,大概只剩下一個死。
周大老爺查清楚真相時,天已經矇矇亮,幾乎熬了一宿。他不知道是自己身子疲累還是心累,一時間什麼也不想幹,只想回去躺著。
周大夫人林氏從頭看到尾,氣得七竅生煙,看到男人要走,不滿道:“老爺,事情就這麼算了?”
周大老爺聽出了妻子話語裡的怒氣:“那你想怎樣?阿康都病得這麼嚴重了,難道還能罰他不成?”
“他對家中的嫡出弟弟下毒手,什麼代價都沒有,回頭府裡的庶出全部都可以對嫡出下毒,反正事情敗露了也沒有懲罰,萬一成功,可就幹掉了一個分家產的強勁對手!”林氏滿臉譏諷,眉目間都是怒氣。
周大老爺很生氣,強調道:“夫人,阿康變成這樣,是成風害的!這還不夠嗎?”
說完後,拂袖而去。
他也很氣大兒子,他都還沒有做家主,也不知道兄弟倆在爭什麼。
這爭得也有點太早了。
再過個一二十年,等他做了家主,再爭也不遲啊。
現在倒好,幾個弟弟都還沒有分出去,憑白被他們看了笑話。
林氏看到自家男人走了,滿腔怒火無處發的她,目光落在了院子裡伺候的下人身上,盯得眾人瑟瑟發抖。
“來人,把這院子裡的下人全部都給我發賣了。”
其實她更想把這些人都杖斃,但一下子打死這麼多人,顯得她刻薄血腥,乾脆全部發賣了,也算是砍掉了周康的得力人手。
*
周成風一覺睡醒,外頭天已經大亮,他想到什麼,立刻抬眼去看對面的軟榻。看到軟榻上纖細的女子還在,這才放鬆下來,回過神發現,自己額頭上滿是冷汗。
即便面前這人不是自己妻子,他也還是希望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一有動靜,楚雲梨就睜開了眼睛,然後攤開銀針,又點了燭火。
周成風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目光又落在了女子冷漠的眉眼上:“夫人,你扎針的時候,就不怕把人扎壞嗎?”
那麼長的銀針肉裡扎……針長一寸可殺人,針短一寸可救命!
身為大夫,萬一把人扎壞,病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楚雲梨半真半假笑道:“有什麼好怕的?扎針的人是我,被扎的是別人,真扎得不對,死的人也不會是我。”
周成風默了。
這話好有道理,如今被扎的人是他,他……有點兒緊張。
“你的手可千萬要穩一點。”
楚雲梨輕哼:“那可說不準,你最好別動。”
“我不是怕死,你和孩子還指著我呢。”周成風這話是真心的,“我要是出事了,你們母子也凶多吉少。”
說到這裡,他心中一痛。
“你知道就好。”楚雲梨意有所指,“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巴巴的跑來救你。”
周成風心中一驚。
接下來,屋中一片沉默,楚雲梨收了針後,又逼出了小半碗的毒血,然後將熬好的藥遞過去。
周成風小口小口喝著藥,恰在此時,外面傳來了小南的聲音。
“公子,前面有消息傳來,陸夫人和陸姑娘到了,說是來探望您。”
陸夫人是周成風的岳母,如今雖然不是了,那也是長輩。
長輩前來探望,身為晚輩是不好回絕的。小南試探著問:“屋子裡需要整理一下,小的現在可以進來嗎?”
周成風瞅一眼楚雲梨:“進來收拾,把小爐子搬走。”
門被推開,好幾個人魚貫而入,開窗的開窗,打掃的打掃,還有人換掉了桌上已經冷掉的茶水,不過短短几息,屋中已然煥然一新。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請安的聲音。
林氏帶著陸夫人來了。
三人有說有笑進門,周成風身上的衣衫都已換過,他已經起身走到了外間,楚雲梨就站在他的旁邊。
進門來的陸夫人上下打量著周成風,笑吟吟問:“成風,你可好些了?”
周成風頷首,目光落在的陸知玉身上:“陸姑娘,男女有別,你一個姑娘家進我的屋子不合適。”
陸知玉臉色蒼白:“我……我就是擔心你。”
“男女有別!”周成風再次強調,“我和姑娘什麼關係都沒有,姑娘慎言,這話要是傳出去,會影響了姑娘的名聲。”
陸知玉面色又白了幾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陸夫人的身上。
陸夫人笑容有些掛不住,林氏見狀,出聲訓斥:“成風,知玉好心好意來探望你,你說的都是些什麼混賬話?快給陸姑娘道歉。”
周成風冷哼一聲,並不願意道歉。
林氏見狀,臉色沉了下來:“成風,你如今連為孃的話都不聽了嗎?”
屋中氣氛凝滯。
身為大家夫人,不會注意到主子身邊的一個丫鬟。但陸知玉不一樣,她在村裡的萬家長大,回府後特別自卑,有些不敢與各家的主子對視,習慣了眼神四處遊離,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站在周成風身邊的丫鬟。
“周公子,之前我娘……萬家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知語姐姐不見了,她可有來找你?”
周成風眉頭一皺:“人不見了?母子兩人都不見了?”
他一臉的嚴肅,看向林氏:“娘,不說大人,孩子總是我的親生兒子吧?之前我就不答應叫她們送走,現在倒好,人都直接消失了。那是我的親生兒子!”
林氏也有點心慌,兒媳婦不是陸府的女兒,她確實想要換一個兒媳,但孫子是親的呀。之所以把人送走,是她想給兒子再找一門合適的親事。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到兒子定了親或者是成了親之後,找個機會再把孩子接回來。
即便是接不回,那也會將孩子放到郊外,或者是找一個穩妥的人家養大,她從來就沒想過不要孫子。
“我會派人去找。”
陸夫人聞言,臉色都陰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