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驪陳平安在此(第3頁)
沙場廝殺,渾不怕死,未必能活,可怕死之徒,往往必死。
宋雨燒藉著道路開闢又合攏的眨眼功夫,看到了步陣大致厚度,心中微微嘆息,腳尖一點,手持屹然,仍是隻能身形躍起,一抹劍氣肆意揮灑而出,砍斷了前邊數排的密集槍林,同時驟然攥緊長劍,一身劍意佈滿劍身,劍氣大震,宋雨燒如手持一輪圓月,彷彿能夠與頭頂大日爭奪光輝!
宋雨燒大喝一聲,身形拔高一丈有餘,劍意與劍氣同時暴漲,原本大如玉盤的那輪圓月,驟然間變得無比巨大,將宋雨燒籠罩其中,任由如雨箭矢激射,不改那條直線規矩,向那杆大纛凌空滾走而去,箭矢擊中圓月之後,悉數箭尖破損,箭桿崩碎。
在黑衣老人二度破陣之時,身後遠處的背劍少年,沒有袖手旁觀,也開始向前奔跑,動若脫兔,無比矯健。
楚氏嫡系騎軍當然沒有撥轉馬頭的必要,徒惹騎步相互干擾而已,於是自然而然就將滿腔怒火撒在少年頭上。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一個享譽江湖一甲子之久的梳水國劍聖,悍然破陣也就罷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蹦出來的江湖少年郎,也是這般難纏,背劍少年的身形實在是太快了,一步就能跨出兩三丈遠,而是在方寸之地的輾轉騰挪極其靈活,不但躲過了四五枝角度刁鑽的墨家箭矢,一輪箭雨同樣被他一衝而過。
期間只要是在他前行路上、避無可避的箭矢,少年就乾脆以雙手撥開勢大力沉的箭矢,當少年與騎軍面對面撞上的時候,原本藉助戰馬前衝之迅猛勢頭,可謂佔盡優勢。
可是暫且不知江湖根腳的少年,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在精騎衝鋒的縫隙之間,一穿而過,偶有交手,他或是一拳猛錘戰馬側部,打得連人帶馬一起橫飛出去兩三丈,或是以肩頭斜撞,同樣是馬蹄騰空、人馬俱翻的悽慘下場。
最後他更是輕輕躍起,踩在一騎馬背之上,蜻蜓點水,在後方數騎的馬頭或是戰馬背脊上一閃而逝,讓那些騎卒只覺得如一陣清風拂面,刀是劈出了,槍矛也有刺出,但就是無法成功捉到那少年的哪怕一片衣角。
絕對是四境巔峰,甚至是五境的武道宗師!
一名騎將手持精製長槊,精準刺向空中少年的脖頸,暴喝道:“去死!”
陳平安歪過脖子,剛好躲過長槊刺殺,同時探手攥住那杆沙場騎將皆夢寐以求的馬槊,騎將哪怕手心血肉模糊,手中那杆祖傳的心愛長槊仍是被脫手奪走,陳平安在空中轉換為雙手握槊姿勢,往地面重重一戳,韌性超群的長槊如弓弦崩出一個大弧度,砰然一下沉悶響聲,陳平安竟是被高高拋向空中七八丈之高。
手中依舊倒持長槊一端,並未將其捨棄。
滿臉堅毅的背劍少年,在一大群回頭遠望的騎軍視野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彷彿一位御風飛掠的神仙中人,落在了騎陣之後的步陣之前空地上,少年衣袖飄搖,雙腳落地後,並不停歇,一步後撤,掄起手臂,使勁向高空轟然丟擲出那杆馬槊,然後做出一個拍打腰間酒壺的動作後,一躍而起,身形瞬間消逝不見,好像是仙人用上了縮地千里的神通,然後就看到少年匪夷所思地踩在了長槊之上,一腳前一腳後,又似傳說中的劍仙御劍之姿,充滿了沙場武人很難領會的那份逍遙寫意。
若是不提敵對陣營,恐怕有人都要忍不住喝一聲彩。
然後更加讓人跳腳大罵的一幕發生了。
那少年在大陣上方,踩著長槊向前御風飛掠不說,竟然還摘下了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酒!
眾人恨得牙癢癢之餘,可在內心最深處,何嘗不是有些……心神往之?!
沙場慘烈,江湖豪氣。
原本兩者天差地別,就像先前那位梳水國劍聖的破陣,尤其是劍氣劈斬步陣的時候,何等慘烈血腥?
但是這位背劍少年,一路前行,未殺一人,只是一言不發緊隨黑衣老人破陣向前,同樣是破陣,偏偏就是這般風流。
因為長槊前掠太過迅猛,而且這個舉動又太過不可思議,以至於方陣步弓手有些犯迷糊,但是在領軍武將的呵斥號令之下,專門讓軍中膂力最強健的那撥銳士,以強弓攔截射殺此人,當然那些有資格持有墨家神弓的沙場強者,更不用多說,早已挽弓如滿月,一枝枝兵家重寶,激射尾隨而去。
異象橫生,又有讓人瞠目結舌的意外出現。
只見從背劍少年別回腰間的硃紅色酒葫蘆當中,突然掠出一雪白一幽綠兩道絢爛流螢,在長槊之下,一一擊碎箭矢。
根本不用少年躲避,一撥撥數量較少卻極俱威懾的箭矢,全部無功而墜。
飛掠數十丈距離後,雙腳站立的馬槊已經開始下墜,陳平安一踩長槊,不再計較這杆長槊的摔向大地,身形拔高,扶搖直上,剛好躲過一名江湖頂尖劍客的騰空截殺,後者遺憾落地,回頭望去,眼神兇狠,滿臉憤懣。
如果自己先前攔不下宋雨燒,被幾乎無懈可擊的磅礴劍氣,劈得倒退撞入大陣之中,還算情有可原,那麼連一個無名少年都沒沾到邊,算怎麼回事!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自己以後還怎麼在大將軍楚濠那邊,坦然享受榮華富貴?
更前方,距離主帥大纛不過百餘步,籠罩住宋雨燒的那團渾然劍氣,本就已經被無數槍矛和箭矢阻滯得折損嚴重,加上絡繹不絕的十數位江湖好手先後撲殺,所以當一道青綠劍氣裹挾風雷聲而來,宋雨燒橫劍在前,那道粗如青色蟒蛇的劍氣,雖然終於破開了老人的圓月劍陣,卻也被長劍屹然一切為二,從老人身側呼嘯而過,身後數十位重甲步卒當場斃命。
宋雨燒收起橫劍式,嘴角滲出血絲,哪怕如此,仍是不敢輕易換氣。
因為在百步之外的出劍之人,是一位最少五境的劍道宗師。
那人就站在大纛之下,位於大將軍楚濠身邊,一襲青綠長袍,一手負後,一手劍尖直指宋雨燒。
這人年紀不大,瞧著相貌約莫三十歲出頭,但是真實年齡可能已經四十,手中長劍,不是什麼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而是一截光澤可人的青竹,長兩尺六寸,倒是與劍等長。
他傲然站在馬背之上,矮了人頭許多的大將軍楚濠,對此不以為意,滿臉開懷笑意。
以青竹作劍的劍客微笑道:“宋雨燒那把劍的竹鞘不錯,楚將軍,能否贈送給我?”
楚濠豪邁笑道:“有何不可?別說是竹鞘,連劍一併送你了!”
劍客搖頭笑道:“那倒不用,一把屹然劍,楚將軍若是能夠送給你們皇帝陛下,以示江湖對朝廷俯首稱臣,也是一樁美談。”
楚濠恍然大悟,拍掌大笑道:“還是青竹劍仙想得周到,如此最好!”
宋雨燒屏氣凝神,站在一處武卒自行避讓而出的小空地上。
正是松溪國青竹劍仙的年輕劍客,笑問道:“宋老劍聖,你信不信,在你換氣之時,就是喪命之際。”
宋雨燒臉色冷漠。
老人身後傳出陣陣譁然。
楚濠眯起眼睛,從袖中掏出一枚銀錠模樣的小東西,捏在手心,然後歪了歪脖子,很快身邊就走出兩位呼吸綿長的白髮老者,一位身穿錦袍,雙指捻有一張青色符籙,符文是金色字體。一位身材魁梧,手持雙斧,斧上篆刻有祥雲篆紋。兩人都不曾披掛甲冑,顯然不是軍中將士。
兩人都望向了宋雨燒身後,相較於青竹劍仙的從容淡定,兩位隨軍老人都有些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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