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水之爭(第2頁)
事實上對此春潮宮周肥早有明言,一個南苑國國師種秋,有望在三四十年中,躋身武道九境。
謫仙人“周肥”的真身,可是玉圭宗姜氏的家主,還是十一境玉璞練氣士,眼光不會有錯。
只不過“有望”二字,遠遠不等於板上釘釘,畢竟武道之路,並不順暢,說夭折就夭折。
可即便如此,陳平安一開始的決定,每幅畫卷押注十顆穀雨錢,用以購買“有望”二字,絕對物有所值。
裴錢不知道釣魚有什麼意思,一坐就大半天,還沒什麼收穫,開始沒話找話,“你家鄉這邊,經常會遇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傢伙嗎?那像我這樣的人,豈不是很危險?以後我一定不會離你太遠。”
陳平安專注於釣魚。
也是一種修行。
無論大魚小魚,輕啄魚餌,魚線微顫,傳到魚竿和手心,然後甩竿上魚,這跟迎敵武夫罡氣,只有勁道和氣力大小之分,並無本質區別,巧勁,一切功夫只在細微處。而且陳平安故意揀選了一根纖細竹竿,溪澗水潭釣魚還好,若是到了大江大河,垂釣七打盡。
此次山神和水神的大道之爭,就看道行誰更高、謀劃誰更遠了。
陳平安一大早就喊醒了裴錢,兩人粗略吃過乾糧,就開始趕路,有意繞開了金璜府邸的那個方向。
陳平安一個箭步,飛快掠上一棵大樹枝頭,登高望遠,臉色凝重。
一場山神娶親的盛宴,為何殺得如火如荼?
十數里外的一處戰場,有金甲男子施展術法,大水漫地,他站在一條巨大的青魚背脊上,手持鐵槍。
白骨劍客已經失去一條胳膊,哪怕他竭力廝殺,還秘密籠絡了一撥練氣士,可對上這頭能夠呼風喚雨的大水妖,它與眾多府君扈從,仍是落了下風,只不過金璜府邸佔了地利,所以雙方皆是傷亡慘重。
一位金袍男子離開大局已定的府邸正殿,走出門後,大步向前,身形暴漲,兩丈,三丈,五丈,等到他來到山坳口外,已是十丈高的璀璨金身,縱身而躍,一下子就跨過了廝殺慘烈的戰場,一拳砸在那頭青魚精怪的頭顱之上。
陳平安不再繼續觀戰,飄落回地面,沉聲道:“走了。”
裴錢試探性道:“我好像聽到了打雷聲呢,耳邊一直轟隆隆的。”
陳平安想了想,拿出一張早就畫符成功的寶塔鎮妖符,雙指捻住,輕輕往裴錢腦袋上一拍,稍稍靠右邊,不會遮住她的視線,提醒道:“只管趕路,它不會掉下來的,但是也別去撕它。有了它在,尋常妖魅鬼怪,見到你也會自行退避。”
只是在此事,戰場那邊傳來雷聲崩裂的巨大嘶吼聲。
她嚇得打了個激靈,哭喪著臉,有些腿軟走不動路,顫聲道:“我怕,腳不聽話了,走不了。”
對於那些她總覺得會吃人肉的山野鬼怪,她是真怕,當下不是做樣子給陳平安看。
陳平安有些無奈,又拿出一張陽氣挑燈符,讓裴錢拿在手裡,“這兩張符籙,都是神仙之物,肯定能夠庇護你。”
裴錢瞥了眼在眼前晃盪的寶塔鎮妖符,又看了眼手上那張陽氣挑燈符,抽泣道:“不然再給我一張吧,我兩隻手都可以拿著的。”
陳平安只得再給她一張挑燈符,裴錢一手一張,走了兩步,晃晃蕩蕩,還是沒啥力氣,嚇得不輕。
陳平安說道:“手上兩張符籙,值好多銀子,拿好了,額頭上那張更珍貴,隨隨便便就能在南苑國京城買棟大宅子,你要是能夠自己走路,穩穩當當跟著我趕路,我可以考慮送給你一張。”
枯瘦小女孩泫然欲泣,皺著黝黑臉龐,滿臉委屈道:“不騙人?”
陳平安點點頭。
她深呼吸一口氣,嗖一下就跑了出去,雙臂攤開,跟挑水似的,死死攥緊兩張陽氣挑燈符,額頭上還貼著張鎮妖符,很是滑稽。
她跑出去一段路程後,沒見著陳平安,立即轉頭哭腔道:“你倒是快一點跑路啊!要是咱們給逮著了,你塊頭大,肯定先吃你的……”
陳平安抹了把臉,默默跟上。
好嘛,裴錢這個名字沒白取。
這次枯瘦小女孩沒敢偷懶,跑得飛快,也沒喊累。
陳平安拿出一把痴心掛在腰間,與養劍葫一左一右相呼應。
斜挎包裹,手裡還拿著魚竿,配合著裴錢的奔跑腳步,始終與她並肩而行。
陳平安其實不擔心安危,只要不身處戰場中央,就不會有什麼風險。
裴錢步伐緊促,奔跑速度時快時慢,但是為了逃命,所有機靈勁兒應該都用上了,竟是一鼓作氣跑出去了兩三里山路,需知山路難行,遠勝市井坊間,之後她沒有停下休息,而是不用陳平安督促,就自己以步行姿態前行,等到緩過來後,再開始撒腿奔跑,以此反覆。
這讓暗中觀察小女孩的陳平安愣了很久。
不得不承認,她的習武天賦很好。
這可不是驪珠洞天那個陳平安的眼光。
而是打殺了丁嬰之後的五境武夫陳平安。
可是修行一事,就像當初阮邛對待陳平安的態度那樣,只要不視為同道中人,法不輕傳一字一句,做不得師徒。就算是藕花福地狀元巷旁邊的那座武館,教拳老師傅並非什麼高人,都會堅持門內弟子若無武德,絕不可傳授高深拳法,讓弟子能夠養家餬口即可。
陳平安更是沒有半點傳授裴錢拳法的念頭。
心性遠遠跟不上修為,練了拳,修了上乘道法,除了欺凌他人,為非作歹,憑自己心意定他人生死,還能做什麼?俞真意被說一句矮冬瓜,就要殺人,高人居高位,彈指揮袖,對於山下俗人,可就是生死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