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三百九十四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第2頁)

 石柔以為陳平安是要取回法寶傍身,便神色自若地遞過去那根金色繩索,陳平安氣笑道:“是要你好好使用,趕緊去那邊守著!”

 石柔微微訝異,手持這條品相極高的縛妖索,一掠而去。

 陳平安輕拍養劍葫,心默唸道:“先不急著出來,你們可是我的殺手鐧,確定了妖物真身在這個方向突破,你們再出來不遲。”

 藏書樓那邊,婢女蒙瓏躍躍欲試,眼神炙熱,“不管是不是障眼法,公子,讓奴婢出手吧?在這獅子園待著,悶死人了。”

 獨孤公子提醒道:“現在青鸞國有很多人盯著獅子園,所以你不許使用本命飛劍,懷璧其罪,我可不想惹來一堆麻煩事。再是別在獅子園踩壞太多建築。”

 婢女有些失望,不過總好過當杵在原地當木頭人好些,她腳尖點地,飄向欄杆站定,嘴唸唸有詞,一手掐訣,一手向前一伸,一雙靈秀眼眸,金光點點,最後輕喝道:“出來!”

 一尊身高三丈的金甲神靈,轟然落地,塵土飛揚。

 這尊神人除了身材巍峨外,高大身軀纏繞五條靈氣匯聚的綵帶,頭戴冠冕,一條手臂的金色甲冑,瘴氣橫生,另外一條手臂金甲篆刻有各種鬼魅面孔的猙獰圖案。

 只是神靈始終閉眼。

 似乎得到蒙瓏的命令。

 這尊罕見夜遊神每次向前行走,雖然雙眼緊閉,依舊可以刻意繞開了獅子園各個建築,行走之間,大地震動。

 一腳將一名躲避不及的黑袍少年踢得粉碎。

 五條仙師淬鍊而成的綵帶,如五條蛟龍離開龍潭,長不過兩丈,但是遊曳迅猛,輕鬆洞穿那些俊美少年的身軀。

 夜遊神一臂橫掃,一巴掌拍爛一位在屋頂空飛掠的妖物幻象。

 蒙瓏換了姿勢,坐在欄杆,不屑道:“這麼不堪一擊?”

 孤獨公子解釋道:“那妖物已經將一點神意靈光分散,能夠有此矯健身形,相當不錯了。”

 大概是親眼見過了夜遊神靈碾壓狐妖的畫面,勝負懸殊,危險應該不大,故而在獅子園別的地方登高望遠的師徒二人,以及道侶修士,這才有意無意,剛好藏書樓這邊慢了一拍,開始各展神通,斬妖除魔。

 老人肩頭那隻火紅的小狸,躍向空,身軀一顫,驀然變大無數,當它落在一處屋脊,已是體型巨大如牛的一頭火狸,渾身火焰飄蕩。

 而高大少年一揮手臂,碧綠如竹葉盤踞手臂的那條蛇,亦是一撲而去,變成了一條長達兩丈的巨蛇。

 各自撲殺那些向獅子園外瘋狂逃竄的黑袍少年。

 那對道侶修士,兩人結伴而行,揀選了一處花園附近,一人駕馭背後長劍出鞘,如劍師馭劍殺敵,一位雙手掐訣,腳踩罡步,張嘴一吐,一口濃郁靈氣激盪而出,散入花園,如霧氣籠罩那些花草樹木,轉瞬之間,花園之,驀然掠起一道道手臂身高的各色精魅虛影,追黑袍少年後,那些精魅便砰然炸碎。

 陳平安,石柔,藏書樓各據一方,加師徒和道侶總計四人,守在獅子園西方。

 陳平安站在牆頭出拳,石柔以金色龍鬚縛妖索抵擋。

 只是妖物幻象實在太多,獅子園外牆四方,仍是有將近四十餘位黑袍少年,不斷撞向那堵外牆有金色符籙蛟龍游曳的牆壁。

 藏書樓那位獨孤公子不許蒙瓏使用本命飛劍,而他自己又袖手旁觀。

 所以漏之魚不少,可即便如此,那尊夜遊神實在太有威懾力,許多原本奔向藏書樓那邊高牆的妖物幻象,臨時更換了逃跑路線。

 藏書樓這個方向,反而是撞牆最少的。

 西邊雖然“人多勢眾”,有四位修士坐鎮,卻是撞牆最多的險峻地帶。

 而石柔這邊,略微有些手忙腳亂,她終究不是那種擅長廝殺的鬼物,而崔東山贈予的壓箱底,她哪敢現在使用,所以將近十位黑袍少年撞在了牆壁,然後被外牆那條金光長河消融,一些僥倖掙脫開的幻象,繼續再撞,視死如歸。

 石柔應對得所幸沒有太大紕漏。

 陳平安出拳看似不快,卻阻擋得最為遊刃有餘。

 以六步走樁在牆頭輾轉來回,兩袖翻轉,拳罡浩蕩。

 只是那條以雪白牆壁作為河流的金色蛟龍,已經金光黯淡幾分,至於四周牆壁更是被撞出無數窟窿“小門”。

 陳平安像是畫符之後,再次應付這些眼花繚亂的黑袍少年,一口純粹真氣不濟,要停步換氣。

 正在此時。

 柳氏祠堂那邊如有鰲魚翻背,然後四面八方皆有地震,轟隆隆作響。

 動靜以西邊最為激烈。

 蒙瓏猛然起身,雙手掐訣,閉眼睛,以秘術神魂出竅,依附在那尊夜遊神身,金甲神人睜開眼眸,微微屈膝,拔地而起,腳下出現一個大坑,身高三丈的夜遊神,往西邊飛掠而去。

 夜遊神雙腳踩在西邊高牆花園,深陷地面,然後蹲下身,掄起一臂,一拳拳重重砸入地下,泥土飛濺。

 硬生生打斷了一條獅子園地底下的小山根。

 獨孤公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出手。

 只見藏書樓附近有一位身高五六丈的俊美少年,破土飄蕩而出,幾乎與藏書樓登高的妖物,往那邊牆壁一衝而去。

 那條繞牆一圈的金色蛟龍,像這位黑袍少年的絆腳繩索,現出真身的它咆哮著繼續大踏步向前,以至於別處符籙金光都被拖拽向它這個方向。

 它已經撞開牆壁,只是膝蓋處仍舊有一條金色符籙繩索死死黏住。

 它高高抬起一腳,依舊無法掙脫開那礙事的繩索,便乾脆繼續埋頭前奔。

 那條原本首尾銜接的金色蛟龍,砰然繃斷,被現出金身法相的黑袍大妖拉扯著向前,曳地晃盪。

 如同一條雖未脫鉤的大魚,但是氣力實在太大,以至於連魚線魚竿都要一併拖走。

 陳平安伸手按住養劍葫的口子,心道:“不對勁,再等等。”

 一道始終站在涼亭頂的修長身影,白虹掛空,腳下涼亭轟然倒塌,一刀劈去。

 終於出手的柳伯身形已經高過藏書樓,一刀直接將那金身法相一刀斬成兩半。

 她看也不看貨真價實的那副慘淡金身,冷笑道:“去!”

 只見從她後背處飄蕩出有一位持刀之人,與常人登高身材,身軀如那水銀雷漿,手持一把竟是人還長的黑色纖細長刀。

 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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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他以長刀刀尖刺入一處牆壁窟窿小門處,站定不動。

 石柔嚥了一口唾沫,低頭望去。

 只見刀尖處戳了一隻通體雪白、巴掌大小的蠕動妖物。

 柳伯一掠來到石柔附近的高牆下,走向那位持刀神人,兩人重新重疊,變成柳伯一人而已。

 只是那把極長之刀尚在,靜止懸停空,柳伯走到刀尖處,笑道:“抓到你了。”

 她沒有立即將這頭化寶妖收入囊,轉頭望向遠處高牆,那個手心已經離開養劍葫的白衣年輕人,問道:“怎麼說?你們人多,要不要爭一爭?”

 陳平安笑道:“得了便宜,別賣乖。”

 柳伯“善解人意”道:“能夠抓住這傢伙,你其實出力不小,我不否認,但是我可沒有與人分寶的習慣,所以怕你心裡不痛快,不如我們雙方打過一架,來決定這隻小東西的歸屬。我可以答應不殺人,事後你心服口服了,說不定會暗自慶幸,能夠活下來,已經是不錯的結果。”

 陳平安便沿著牆頭走向那個師刀房女冠。

 繡樓處,朱斂一掠而出,站在臨近柳伯的一處屋頂翹簷處,與女冠第一次在他們小院露面,一模一樣。

 石柔走出數步,懸空而停,則先給陳平安讓出牆頭,等到陳平安擦肩而過,她才尾隨其後。

 陳平安先對朱斂擺擺手。

 柳伯也來到牆頭,向陳平安走去。

 柳伯將那把本命之物“甲作”留在原地,只是手持出鞘佩刀,獍神。

 她眼神古怪,問道:“憑你一人?”

 陳平安伸手繞後,繼續前行,已經握住了那把“劍仙”的劍柄。

 一位師刀房女冠。

 一位背了把半仙兵的純粹武夫。

 兩人相距不過五十餘步。

 柳伯突然轉頭望向一座青山之巔。

 陳平安幾乎同時轉頭,看到那邊有一位老者身形正巧消逝。

 柳伯收回視線,眼角餘光看到遠處柳氏族人已經快跑而來,其有個一瘸一拐的可憐書生。

 柳伯收刀入鞘,“化寶妖,我七你三。”

 見陳平安疑惑不解。

 她有些惱火,“怎麼,不肯要?!”

 陳平安想起她方才的視線,靈犀一動,鬆開劍柄,一手負後,一手摩挲著養劍葫,微笑道:“五五分賬,我答應。”

 柳伯眯起眼,“不要得寸進尺,見好收是個好習慣。”

 石柔嘆息一聲,一臉遺憾,像是在勸說陳平安,又彷彿是害怕陳平安與柳伯廝殺起來,柔聲道:“公子,不如算了吧,公子終究不只是山人,要個好名聲也不錯,乾脆讓仙長得個大便宜,事情了結,公子可還要在青鸞國待著,看那佛道之辯,又要拜訪故人,名聲口碑,對於那些要面子的讀書人而言,很重要的。”

 陳平安一手負後,對石柔翹起大拇指。

 柳伯瞥了眼石柔,“你一個鬼物娘們,躲在一副糟老頭子的皮囊裡邊,不嫌惡心嗎?”

 石柔微笑不語。

 柳氏一行人越來越近。

 柳伯伸手一抓,本命法刀甲作被她握住,然後從袖拿出一隻極小的手捻葫蘆,將那隻蛞蝓收入黃皮小葫蘆,壓低嗓音,對陳平安憤憤道:“回頭分贓。”

 陳平安笑著點頭,“好的。”

 柳老侍郎一大家子,自然對此次眾人合力降妖,感激涕零,尤其是對柳伯和陳平安雙方,更是感恩戴德。

 瘸子柳清山紅著眼睛,單獨找了個機會對那位年女冠率先作揖,然後是陳平安他們。

 柳伯抿起嘴唇,沒有說話。

 獅子園晚辦了一場洗塵慶功宴,柳伯依然面無表情,只是偶爾夾幾筷子,但是即便覺得枯燥乏味,浪費光陰,她仍是坐到了宴席結束。

 第二天,柳清山不知如何,是與柳伯並肩而立,邀請陳平安去獅子園賞景。

 陳平安婉拒無果,只得與他們一起去散步。

 途柳伯冷冷瞥了眼陳平安。

 陳平安視而不見。

 今天太陽正好,在得到陳平安答應後,裴錢自告奮勇,獨自一人,螞蟻搬家,在獅子園一處空地曬書曬竹簡。

 忙碌完畢,裴錢蹲在地,心滿意足。

 從遠處走來兩人,裴錢知道他們的身份,老夫子叫伏昇,年儒士姓劉,是獅子園家塾的教書先生。

 所以裴錢沒攔著他們靠近。

 年儒士站在遠處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