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故事裡的名字(第3頁)
其實兩人是可以聊一聊的,當初在藕花福地逛蕩了將近三百年的光陰歲月,見過許許多多的官場事和皇家事,只是如今陳平安不願分心,也沒辦法分心。以後哪天要離開書簡湖了,陳平安倒是一定會拜訪珠釵島,將一些心中疑惑,詢問劉重潤這位當年差點當上寶瓶洲第一位女子帝王的女修。
不過沒能跟馬姓鬼修順利討要那些陰魂,但是相互切磋一些鬼道術法,反而比跟俞檜那個能閒扯兩個時辰廢話的油子更有意義,至於玉壺島的陰陽家修士,不苟言笑,陳平安就是想聊都撬不開嘴,所以陳平安還是跑朱弦府更多,而且都在青峽島,飯後散步,經常是一件事情還沒想明白,一抬頭也就就到了。
這天陳平安在黃昏裡,剛去了趟劍房收取飛劍傳訊的一封密信,就來朱弦府這邊散心。
老龍城範峻茂那邊回信了,但是就四個字,無可奉告。
陳平安也沒轍。
未來的大驪南嶽正神,與魏檗平起平坐的一洲頭等神祇,何況範峻茂可比魏檗小心眼多了,惹不起。
不過陳平安當時在寄去的信上寫得清清楚楚,既是他陳平安在求人,雙方更是在做買賣,範峻茂照理說不該如此才對。
陳平安今天依舊是與門房“老嫗”打過招呼,就去找馬姓鬼修。
沒有停步,沒有多聊,容貌已經恢復到四十歲婦人模樣的紅酥,也不覺得失落,覺得這樣挺好,莫名其妙的,反而更舒心些。
這天陳平安離開朱弦府後,發現顧璨和小泥鰍站在小路盡頭,問陳平安今晚有沒有空,顧璨說他孃親又做了家常飯。
陳平安說今晚不行,還要去兩座距離青峽島比較遠的島嶼瞧瞧,回來的時候肯定已經很晚,便是宵夜都不行了。
顧璨有些失望。
陳平安也未再說什麼。
顧璨將陳平安送到山門口的屋子外邊,突然問道:“陳平安,其實你對我孃親有些看法的,對吧?”
陳平安揉了揉他的腦袋,“這些你不要多想,真有事情和問題,我會找時間和機會,與你嬸嬸聊聊,但是在你這邊,我絕對不會說你孃親什麼不好的話。”
顧璨似懂非懂,帶著小泥鰍離開。
陳平安走回屋子,埋頭於書案間。
————
池水城高樓內。
崔瀺放下一封密信。
崔瀺揉了揉眉心,細細思量起來。
崔東山依舊待在那座金色雷池內,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不過當下在模仿陳平安的天地樁。
世事走向和人心起伏,都有跡可循,這一直是崔瀺鑽研極深的一門自家學問。
崔瀺自言自語道:“一方面是陳平安來得比預期早,這是因為顧韜的腦子,當然還有陳平安的,都要比繡花江水神要好一些,使得阮秀和顧璨在書簡湖兩敗俱傷的可能性,被扼殺在了搖籃。不過這本就是陳平安破局的一部分,哪怕你不在,我都不會阻攔。”
“另一方面,是我稍稍小覷了顧璨的定力,沒有莽撞出手,在那晚直接驅使那條泥鰍,挑釁阮秀。至於阮秀對陳平安的好感,注意力從泥鰍身上轉移了,以及劉老成這位宮柳島主人的野心,兩者都比我想象中要更大一些,這些,都是不小的變數。”
“按照當年那場騎龍巷風波的推衍結果,大致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阮秀是老神君極為重視的一個存在,甚至要比李柳、範峻茂還要關鍵,她極有可能,是當初神道大靈當中的那一位,故而看得見一個人身上的因果報應,有她在,陳平安等於事先知道了科舉題目,第四難,難在無數難,差不多可以減去半數難。但是我依舊讓那個找了諸多借口、耗在綠桐城不肯挪步的阮秀,名正言順地留在書簡湖,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說到這裡,崔瀺笑望向崔東山。
劉老成既然秘密進入了書簡湖地界,卻依舊沒有通過任何渠道,跟大驪諜報通氣。
這說明劉老成這位上五境野修,在攀上了玉圭宗老宗主荀淵的關係後,已經打算破釜沉舟,選擇賭上書簡湖的所有家當,來作為玉圭宗將下宗山門建立在書簡湖的投名狀,一般而言,坐視青峽島劉志茂一統書簡湖,劉老成身為宮柳島主人,還有許多藏在水面下的老關係,只要玉圭宗下宗選址書簡湖,劉老成都不虧,猶有小賺,無非是大頭給劉志茂和幕後的大驪宋氏撈到手而已,只是山澤野修出身,勝負在五五之分的大好賭局,誰不賭?更別提劉老成這種寶瓶洲山澤野修第一人,再加上劉志茂即便羽翼已豐,可是面對在書簡湖根深蒂固的劉老成,一旦後者攪局,前者未必願意玉石俱焚。
這就是大勢。
劉老成身上有。
一個人身上,獨佔一份風雲大勢。
何其之難。
劉志茂還差遠了,一個半數功勞是靠著徒弟顧璨和一條畜生,好似婦人持家點點滴滴攢下來的那點氣勢,能跟劉老成這種單槍匹馬、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的老王章本事,一定有書肆願意出錢買的。”
在陳平安離開後。
門房“老嫗”還是滿臉笑意,竟是忍不住原地蹦跳了一下。
結果發現身邊站著朱弦府老爺。
她趕緊收斂笑意。
不曾想那個古板嚴酷的老爺問了個問題,“回頭你與陳平安說一聲,我與長公主劉重潤的故事,也可以寫一寫。只要他願意寫,我給你一顆小暑錢作為報酬。”
她怯生生道:“若是奴婢說服不了陳先生?老爺會不會責罰奴婢?”
馬姓鬼修罵罵咧咧,大步轉身跨過門檻,“那就是他眼瞎耳聾,跟你這個醜八怪沒關係。他孃的,你那點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能跟老子與劉重潤那般蕩氣迴腸的恩怨情仇比?他陳平安又不是個傻子……”
說到這裡,鬼修咳嗽一聲,轉過頭,說道:“你與陳平安提及此事的時候,記得好好說話,多磨一磨他。”
她如釋重負,使勁點頭。
隨即她便有些納悶。咦?自家老爺啥時候如此通情達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