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飛鳥一聲如勸客(第2頁)
李寶瓶上次在山崖書院,還跟陳平安聊起了酒兒,說很想念她。當年紅棉襖小姑娘和酒兒小姑娘,很投緣。
小跛子和酒兒都沒敢認陳平安。
一方面是約莫七年沒見,陳平安從手持柴刀開路的草鞋少年,變成了如今青衫負劍的年輕人,再就是哪怕在落魄山修養得當,還是略顯消瘦,只是臉頰凹陷沒像書簡湖那般嚇人了,不然老道人的兩位弟子更不敢認。
總算確定了陳平安的身份。
目盲道人開懷不已,陳平安笑著問了他們有無吃飯,一聽沒有,就拉著他們去了小鎮如今生意最好的一棟酒樓。
酒桌上,老道人抿了口酒,撫須笑道:“陳公子,阮小姐為何如今不在鋪子裡邊了?”
當年離別,陳平安讓他們來小鎮的時候可以找騎龍巷和阮秀,只不過當時老道人沒想要在小鎮落腳兒,還是告辭離去,想要在大驪京城有一番大作為,搏一搏大富貴,沒奈何在臥虎藏龍的大驪京城,師徒三人那點道行,老道人又不願洩露弟子酒兒的根腳,故而根本闖不出名堂,混了這麼些年,不過是掙了些真金白銀,幾千兩,擱在市井坊間的尋常人家,還算一筆大錢,可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幾顆雪花錢算什麼?實在是令人心灰意冷。在此期間,老道人又斷斷續續聽到了龍泉郡的事情,當然不是通過那仙家客棧的神仙邸報,住不起,買不起,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風聞,一個個無需花錢的小道消息。
結果老道人拼湊出一個讓師徒三人面面相覷的真相,那個當年在鋪子待客的阮秀,極有可能就是聖人阮邛的獨女!一開始是老道人既沒臉皮返回小鎮,也不怎麼敢,畢竟小跛子來路不正,就又在京城耗了幾年,如今是真待不下去了,這才想要回龍泉郡碰碰運氣,不曾想運氣不錯,把正主兒陳平安給碰著了。
只是人心似水,雙方本就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萍水相逢,目盲道人也吃不準能否留在今非昔比的小鎮上,就算留下了,真有錦繡前程?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天曉得陳平安變成了什麼性格脾氣,所以目盲道人看似喝酒盡興,將當年那樁慘事當趣事來說,實則內心打鼓,不斷默唸:陳平安你趕緊主動開口挽留,哪怕是一個客氣的話頭都行,貧道也就順著竿子往上爬了。我就不信你一個能夠跟聖人獨女攀扯上關係的年輕人,會吝嗇幾顆神仙錢,真捨得給那位你我皆高不可攀的阮小姐看輕了?
只可惜從頭到尾,敘舊喝酒,都有,陳平安唯獨沒有開那個口,沒有詢問老道人師徒想不想要在龍泉郡逗留。
裴錢跟陳平安坐在一條長板凳上,幾乎不說話。
陳平安當時介紹她身份的時候,是說弟子裴錢,裴錢差點沒忍住說師父你少了“開山大”三個字哩。
石柔沒跟他們一起來酒樓。
由於陳平安的不諳世情,目盲老道人又委實是想給自己留下點臉皮,竟是酒足飯飽,就只好告別。
雙方站在酒樓外的大街上,陳平安這才說道:“我如今住在落魄山,算是一座自家山頭,下次老道長再路過龍泉郡,可以去山上坐坐,我未必在,但是隻要報上道號,肯定會有人接待。對了,阮姑娘如今常駐神秀山,因為她家龍泉劍宗的祖師堂和本山,就在那邊,我這次也是遠遊返鄉沒多久,不過與阮姑娘閒聊,她也說到了老道長,並未忘記,所以到時候老道長可以去那邊看看聊聊。”
目盲道人笑逐顏開,說一定一定。
陳平安對那個當年就印象極好的小跛子和酒兒少女,微笑道:“一路保重。希望我們下次重逢,不用如此之久。”
扛著大幡的小跛子點點頭。
酒兒微笑點頭。
裴錢抱拳,老氣橫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雙方就此告別,老道人帶著兩個弟子離開小鎮,往紅燭鎮那邊緩緩而去。
陳平安站在原地。
裴錢輕聲問道:“師父?”
陳平安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師父內心當然願意留下他們三個,但是討生活不容易,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往往不會太珍惜。如果這點面子都拉不下來,說明不是真的必須要留在龍泉郡謀生。而且一旦留下來,那就意味著是一件長久事,朝夕相處,越是起頭的時候,越搗不得漿糊,還不如一開始就雙方心裡有數,不然到最後我覺得是好心,對方覺得不是好事,雙方各有各的理兒,那還怎麼能夠做到君子絕交,不出惡聲?”
陳平安嘆了口氣,“當然,也有可能是師父想錯了,所以師父會讓魏檗盯著點,若是對方真有難言之隱,無法開口,或是真遇上了過不去的坎,走投無路了,卻不想連累我,到了那個時候,師父就派你出馬,去把請他們回來。”
裴錢點點頭,聽不聽明白不重要,反正師父都是對的,只是她又有疑惑,問道:“師父故意跟他們聊了秀秀姐姐,這是為啥?”
陳平安微笑道:“師父還是希望他們能夠留下來啊。”
裴錢一頭霧水,使勁想著這個老費勁的事兒,仍是沒能整明白裡邊的彎彎繞繞,最後哀嘆一聲,不想了,今天翻了黃曆,不宜動腦子。
裴錢突然壓低嗓音道:“那個老道長的雙眼,好像是給他肚子裡邊亂跑的一丟丟雷光給炸瞎的。”
陳平安點點頭,“雷法被譽為萬法之首,只是我們寶瓶洲除了神誥宗和幾個大仙家外,所謂的五雷正法,都是旁門左道中又屬於很支離破碎的傳承,所以修煉此法,就會有反噬,時間長了,或是生機衰竭,大道崩壞,或是劍走偏鋒,以某一處竅穴作為消災之地,例如眼睛失明,也有爛肚腸的,或是腐蝕某件本命物,諸多種種,修行旁門雷法之人,大多下場不好。”
裴錢咋舌。
陳平安說道:“修行之事,可不都是享福。”
裴錢使勁點頭,“所以我不修行,只習武!”
陳平安一扯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