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劍客行事(第2頁)
唯獨那座山頂道觀,不會去隨隨便便畫在紙上。
陳平安畫完兩張紙後,說道:“老真人,幫個忙?畫一畫後山那幾座大的建築?”
桓雲忍著怒氣,從方寸物當中取出筆紙,開始作畫。
陳平安站起身,繞過石桌,看著那位老真人提筆作畫,感慨道:“是要比我畫得好些,不愧是符籙派高人。”
桓雲剛要停筆。
那人便要抬手。
桓雲只得繼續繪畫。
沒辦法,那人嘴上說著恭維話,但是手中拎著一塊青磚。
第二天。
那擱放在私宅院子當中的仙府藻井一物,雲上城沈震澤一定要買走。
這位金丹城主好像勢在必得,言辭誠懇,說他沈震澤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買下這件可以穩固山水氣運的仙家重寶,以雲上城某條街的所有宅邸鋪子抵賬都行。
陳平安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桓雲對於這口價值連城的藻井,其實也有想法。
只是不敢開口。
沈震澤還想著讓桓雲幫忙求情,只是桓雲一想到那傢伙手中的青磚,就頭疼不已,便婉拒了沈震澤。
當時沈震澤氣笑道:“好你個桓老真人,該不會是想要與我爭一爭此物吧?”
桓雲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乾脆利落道:“機緣難得,各憑本事。”
沈震澤無可奈何,只能說此物既然都在雲上城宅邸落了地,就該留在雲上城紮根。
桓雲笑道:“慢走不送。”
沈震澤氣呼呼離去。
陳平安又跑了趟雲上城之外的集市,當起了包袱齋,不過這一次只兜售符籙,不賣其它。
雙手籠袖蹲在路邊,也不吆喝,反正有人詢問就回答一二。
先前在山水邸報上看到的那個消息,野修黃希要與武夫繡娘在砥礪山一戰,再等兩天就要拉開序幕。
陳平安當然不會錯過。
昨天桓雲離開後,陳平安便開始仔細盤算訪山尋寶的收成。
除了那些道觀供奉神像的碎木。
道觀青磚,三十六塊。
碧綠琉璃瓦,總計一百二十二片。
養劍葫內的綠竹葉尖滴水。
當然還有茫茫多的竹葉和竹枝。
暫時還溫養收藏在養劍葫內的一團破碎劍氣。
以及那本最後得到手的書籍,陳平安尚未翻閱。
黃師先後兩次贈送的的四樣東西,銅鏡,齋戒牌,玉鐲,樹癭壺。
其實還要算上涼亭那股被收入法袍當中的濃郁靈氣。
以及又多走了一趟光陰長河。
老真人桓雲其實在今天清晨時分,就將那個稚童託付給沈震澤,讓一位客卿悄悄送回自己山頭。
陳平安當然不會阻攔。
不先有安心,如何靜心修心。
亥時人定,是道家講究的清淨境地。
就像那佛家的燒頭香,其實處處時時都是的。
陳平安突然笑著抬起頭,打了聲招呼。
徐杏酒蹲在攤子對面,可是千言萬語,都不曉得如何開口。
陳平安問道:“還好?”
徐杏酒笑容燦爛,“還好。”
陳平安點頭道:“那就好。”
徐杏酒問道:“我能與前輩買些符籙嗎?”
陳平安說道:“當然,來者是客,不過一張符籙該是多少錢,便是多少錢,你先前得到的那件寶物,就別拿出來了,反正我這兒不收。”
徐杏酒臉色尷尬。
他其實身上確實帶著寶物,而且還是兩件,至於神仙錢,一顆也無。失策了。
昨夜與趙青紈談心之後,都覺得應該交出各自寶物,當做謝禮。
陳平安笑道:“吃不上你們的喜酒了,你要心裡邊愧疚,就當那件寶物,是我送你們的紅包。”
徐杏酒說道:“那我就不耽誤前輩做買賣了。”
陳平安揮揮手,“真要謝我,幫我拉些兜裡錢多的冤大頭過來。”
徐杏酒苦笑道:“晚輩試試看。”
陳平安笑道:“開玩笑的話也信?昧良心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
徐杏酒怔怔無言。
陳平安揉了揉額頭,“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老是這麼上心,累也不累?”
徐杏酒卻說道:“我觀前輩言行,處處契合大道。”
陳平安差點就要滿頭汗水,“我家山門暫時不收弟子。”
徐杏酒莫名其妙,仍是畢恭畢敬告辭離去。
好一位劍仙前輩,言語之中,盡是玄機。
在街道遠處,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子,不敢來見那包袱齋。
陳平安抬頭望去,笑著點頭。
趙青紈施了一個萬福。
徐杏酒牽著她的手,趙青紈低著頭。
徐杏酒看著她,輕輕說著話。
陳平安雙手籠袖,看著有些熟悉的這一幕,便覺得好像人心雖有反覆,可到底還有山水重逢,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是自家包袱齋的生意,大不如前,有些美中不足。
一天下來,只賣出去幾張符籙,小掙三十顆雪花錢。
到了那座許供奉留下的宅邸。
陳平安蹲在院子裡,正仔細擦拭那口斜靠牆壁的藻井,時不時朝藻井呵一口霧氣,差不多都要腦袋貼在藻井上邊了。
看得一旁桓雲臉色古怪。
這真是一位能夠與那劉景龍結伴遊歷山河的劍仙?
桓雲終於開口問道:“為何要我以符紙傳信彩雀府祖師堂?要那孫清武峮前來觀看此物?”
陳平安背對這位老真人,說道:“如果在你心中,徐杏酒趙青紈是意外,那麼彩雀府孫清三人,也算意外,而且是很容易招徠災殃的意外。既然你這麼認為了,我便想試試看,能否一邊掙大錢,一邊將意外變為好事。無論最後藻井賣不賣給彩雀府,孫清等人都該惦念你桓雲的這份香火情。而且你都說了,那孫清,尤其是她弟子柳瑰寶,都是聰明且爽快之人,那就更值得你我試試看。”
桓雲問道:“為何要如此幫我?”
陳平安以袖子輕輕擦拭藻井那些精美圖案,始終沒有轉頭,緩緩道:“我是幫那個幫我開門大吉的老先生。”
桓雲嘆息一聲,“心關難過。”
陳平安笑道:“山下的市井坊間,年關難過年年過。”
桓雲開始沉默不語。
陳平安說道:“水龍宗白璧那邊,我幫不上忙,大宗子弟,我一個小小野修包袱齋,見著了就要心虛犯怵。”
桓雲說道:“對方如今其實也頭疼,我可以找個機會,與白璧悄悄見一面,可以擺平這個隱患。”
畢竟許供奉陷害徐杏酒兩人一事,彩雀府孫清,水龍宗白璧,看似什麼都不知道,實則什麼都知道。
不知道的,只是後邊事。
也虧得她們這兩位金丹不知道。
而只是被眼前這位年輕劍仙知曉了。
陳平安說道:“我覺得可以讓水龍宗的大修士,先來找你桓雲不遲,這樣的人情,才是白璧這種人眼中的真正人情。不然你提防我多嘴,我擔心你洩密,到最後還不是一有機會就要做掉對方,圖個乾淨利落,一了百了?我相信你只要最近在雲上城滯留,露幾次面,或是去北亭國、水霄國遊覽山水,水龍宗總會主動找上門的,比起你跟白璧關起門來鬼祟議事,肯定要好。”
桓雲愣了一下,笑道:“如此最好。”
第二天拂曉時分,彩雀府孫清就帶著她弟子柳瑰寶,一起登門拜訪雲上城。
沈震澤差點跳腳罵娘,只是沒法子,當時兩艘符舟入城的時候,由於山水禁制和護身大陣的關係,那口巨大藻井不得已露出了片刻真容。
相信是集市那邊有彩雀府的秘密棋子,立即就傳信給了桃花渡。
這很正常,雲上城一樣在桃花渡那邊有安插隱秘棋子。
沈震澤還不至於心眼小到直接不讓孫清進城。
不過他也厚著臉皮來到那棟宅邸。
如果孫清出價比自己更高,沈震澤買不起藻井,往死裡抬價還不會?又不用老子花一顆神仙錢。
到時候孫清一氣之下不買了,自己大不了就當真砸鍋賣鐵,甚至沈震澤都可以直接劃出一大塊雲上城地皮,若是這還不夠,那就賒賬,或是死皮賴臉與桓雲借一筆穀雨錢。
在院子裡,陳平安看著臉色鐵青的孫清,與悠哉悠哉抬價的沈震澤。
關於這口藻井的價值,桓雲也吃不準,只說定價八十顆穀雨錢,肯定不過分。
陳平安板著臉,略帶一絲無辜和些許無奈。
其實差點沒忍住向沈震澤豎起大拇指。
沈震澤已經喊價喊到了八十六顆穀雨錢。
照這架勢,沈震澤能從早喊到晚,加價喊到一千顆。
孫清冷聲道:“沈震澤,差不多就可以了啊!”
沈震澤微笑道:“孫府主這是打算忍痛割愛了?那我可要替雲上城感謝孫府主了。”
柳瑰寶一直沒說話。
院子裡還有兩個跟隨沈震澤一起來的年輕男女。
都是熟人。
徐杏酒和趙青紈。
柳瑰寶對那個今天沒有背劍的黑袍人,沒有太多好奇,山上高人多怪事更多嘛,再說了摘掉那張老人面皮後,長得也不算多好看,看嘛看,沒啥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