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157. 寡夫門前是非多 我是不是瘋了......(第3頁)

二嬸好強,丈夫死了還沒多久,她就照常去地裡田裡忙活,不給自己休息的時間,心裡壓著事,怨氣更深了。

陳子輕都不太敢瞅村子上空的總數值。

這天下班,陳子輕在路上碰到個拄著柺杖的老太,他把人背到坡上放下來,一老一小坐在石頭上歇腳。

老太一大把年紀了腿腳還不錯,她走十多里路去看妹妹,拎回來了一籃子青葡萄。

看著酸得滴尿。

吃著倒還好,只是被酸得打冷顫。

陳子輕捂著半邊臉把葡萄嚥下去,他陪老太聊了會天,語氣憂愁地說:“我二叔走了,不知道我二嬸要怎麼才能好起來。”

“你二嬸啊,自己想開,少鑽牛角尖,就能好起來了。”老太話鋒一轉,“但你二嬸不鑽牛角尖就跟少塊肉一樣,那都是命。”

()老太搖搖頭:“一人一個性格,一個性格就是一種人生。”

陳子輕眼睛一亮,大智慧啊。

老人大多都願意追憶往事,那是年輕一些的自己。

這話匣子一打開,老太就說個不停。

“你二嬸得理不饒人,不佔理也有理,那嘴可不是一般的能說,刀子似的。”

“你奶奶也是那德行,明明有四個兒媳,偏偏光逮著老二家的,也就是你二嬸,光逮著她說不是。”

“你二嬸在給你奶奶分稻子上沒緊巴,可你奶奶照顧條件差點的老四,她把稻子給換了,拿著老四給的癟的小的稻子,非說是你二嬸給的。你奶奶滿村的叫,讓大家出來給她評評理,說她老二家媳婦良心讓狗吃了。”

陳子輕聽得目瞪口呆,梁津川的奶奶跟爺爺都不在了,省得他接觸。

“就這樣,你奶奶病倒以後,給她端屎盆子端得最多的,還是你二嬸。”老太“哎”了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陳子輕點點頭。他試探地說二嬸看起來不怎麼喜歡自家閨女。

老太語出驚人:“閨女長得像你爺爺,性格像你二叔,沒一樣像你二嬸的,她能喜歡才怪。”

陳子輕:“……”

“其實說不喜歡,那也不至於,好歹是自己生的。”老太給陳子輕遞青葡萄,“前兩個兒子都沒生下來,就女兒活了,還想生,生不出來了身體不行了。”

“怎麼不行這事還要搬出你奶奶。”

“那一年你二嬸生下閨女坐月子,你奶奶在屋外嚷嚷哪個生了孩子不下地幹活的,當自己是小姐命啊在床上躺著。”

“你二嬸哪受的了,拎著鋤頭就取地裡了。”

“後來你二嬸結紮,村裡補貼兩斤肉,她沒捨得吃,給你二叔跟閨女吃了,你二叔偷偷拿去給你奶奶吃,被你二嬸知道了,好一通鬧,鍋都砸了個動。”

“你奶奶要去跳水不活了,你爺爺抽你二嬸大耳光,幾個兒子兒媳都說你二嬸的不是,她結紮就沒養好身體,下田幹活的時候子宮掉□□裡了,每天墊衛生紙。”

陳子輕沒想到是這個走向,他放下送到嘴邊的青葡萄,表情嚴肅:“那要看醫生吧,去縣裡看。”

老太笑他天真:“看醫生不要錢啊?”

“你二嬸一年攢的積蓄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了,她給閨女攢大學學費呢。”

“她閨女馬上就是高中生了,中考成績說是那什麼前茅,真假誰知道呢,你二嬸嘴裡的話,十句有九句不真,剩下一句可能是真的。”

陳子輕嘀咕:“我二嬸的臉總耷拉著,沒見她開心過。”

“你二嬸過得來氣啊,閨女跟丈夫一個孬樣,老實巴交沒什麼話,親戚過來了她都不叫,親戚不就在她媽面前說她。她媽把火氣往她身上灑,她又不吭聲,像個死癟,那她媽火氣就灑不順了,攢心裡頭了。”

陳子輕聽著聽著,不知道接什麼話好。

老太嘆氣:“閨女不理

解,丈夫不心疼,婆婆不待見,她又是個不願意接受現狀的人,不就跟自己過不去了嗎。”

“你看你二嬸回回吵嘴,你二叔跟閨女別說幫著她了,頭都不伸的,嫌丟人吶。”

“這你二嬸能不知道嗎,她能不怨嗎。”

老太找到個愛聽自己說話的人,那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氣都上不來了。

“她為家操勞,沒一個站在她身後的。”

“老話說,周圍人都不喜歡你,都覺得你有毛病,那就是你的問題。”

“真這樣?”

“我尋思不一定。”

陳子輕給活得很通透的老人家順順氣:“老太,你會長命百歲的。”

老太笑得合不攏那口沒牙的豁嘴:“活那歲數幹什麼,討人嫌,狗都嫌。”

“能活就活嘛,多看看大山小河也是挺好的。”陳子輕吃掉快被他搓破的青葡萄,酸得一張臉皺起來,上一個百年有幾戶死裡逃生,這個百年無人生還。

遞進的啊。

不過,他來了,下廟村肯定是會像廟會求的那樣,子孫繁衍。

如果他任務順利,不失敗的話。

.

陳子輕把老太攙到村口就去地裡找二嬸,他幫著二嬸鋤草。

村裡人的怨氣背後沒血海深仇,都是小事情。

可是小東西買窮人,小事情壓死人。

那些雞毛蒜皮柴米油鹽日積月累,會變成一座大山。

陳子輕撐著鋤頭呼口氣,他望了望從他過來到現在都沒停,一直彎腰拔草的婦人:“二嬸,你也不容易。”

尾音還在他嘴邊含著,他就看見二嬸倏地背過身去,手做出擦眼睛的動作。

哭了嗎?

陳子輕沒繞到前面看婦人臉上的淚,他的視野裡,婦人頭頂的怨氣色塊變淺了,背後的吊死鬼身影也隨之模糊起來。

他怔怔地站在地裡,這個婦人只是想有人真心的覺得她不容易……

田埂上來了個人,陳子輕見是堂妹,他提醒還在抹淚的婦人:“二嬸,小云來了。”

二嬸忙擦乾淚水彎腰拔草:“她來幹什麼,鋤頭都拿不住,有那個時間不如多看點書。”

“勞逸結合嘛,眼睛對著書久了會疲勞,容易近視。”陳子輕見二嬸聽不懂就不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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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不讓閨女下地鋤草,叫她到山裡挖野菜去,還叫陳子輕陪著,幫忙挖一些。

挖的野菜不是人吃的,是為了餵豬餵雞。

陳子輕來這裡第一次見到所謂的野菜,一顆顆的呈花朵形狀攤在地上,開小黃花。

一隻手捻起攤開的菜葉,攏在手裡,向上拔動。

土結實了就拔不動,那要上小鏟子。

陳子輕感覺挖這個野菜很解壓,他挖上癮了,哼哧哼哧地挖了一顆又一顆,酒窩都渾然不覺地露了出來。

梁雲疑惑不解,挖野菜是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她破天荒地暗中觀察自己的小嫂子。

觀察不出一絲假裝虛偽的證據。

梁雲把鏟子跟籃子都給他:“嫂子,你挖吧,我回去看書。”

陳子輕頭也不抬:“噢噢,你回吧。”

梁雲走幾步回頭,小嫂子當真放她回去,自己在那挖野菜。

她幽默地看了眼往下掉的太陽,是在西邊。

……

梁雲選了條沒什麼人走的路繞回去,她很不願對誰打招呼,被誰叫住問學習,問有沒有早戀,問她爹不在了,她跟他娘母女倆怎麼過,問她將來要把她媽帶到哪個城市生活之類。

比起村裡人,梁雲更不想看到那些親戚來家裡,她聽他們說話煩,聽他們笑也煩。

因此她媽要去大姑家走親戚,讓她一塊兒去的時候,她當場拒絕。

她媽把筷子砸了,叫她去死,她回屋裡,屋門被她摔得很響,這是她唯一能表達她心情的行為,所謂的任性。

第二天她媽就去了大姑家,她沒跟著,是她小嫂子代替了她。

梁雲去前屋送飯,她不會煮飯炒菜,碗裡的飯菜是她媽起早燒的,叫她中午熱了吃。她把飯菜端去堂屋,喊堂哥吃飯。

梁津川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啊?”梁雲說,“我媽炒菜就喜歡放很多香油。”

她還想說,小嫂子現在的廚藝是不是很好,因為堂哥的面頰沒那麼凹陷了。

堂屋靠牆的長桌上那三個遺像,六雙眼睛都直視屋門口,梁雲正好面對他們坐,一抬頭就能跟他們對上眼,她膽小怕鬼,就沒敢抬頭。

梁雲下半年上高一,她中考沒考好,離她媽想要她上的高中差了三十多分,花錢買了。

九月去報道,這會兒是七月下旬。

梁雲趕走要往菜上飛的蒼蠅,猶豫著拎出一個不溫馨的話頭:“哥,嫂子就像是變了個人。”

梁津川在看小香爐裡的三根香。

梁雲這次要說話的更猶豫了:“他還打你嗎?”這是梁雲無意間撞見的秘密,她沒告訴爹媽,一直瞞著藏著。

梁津川沒開口。

梁雲慎重地問:“你是不是……原諒他了?”

梁津川言辭冷硬:“不是。”

梁雲悵然:“書上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要是真的改過自新了,不會再傷害你了,那你有他照顧著,你們一家人……”

察覺堂哥面色難看氣息可怕,她迅速噤聲,不敢再延續這個話題。

.

下午梁雲在家裡睡覺,等到天漸漸暗下來,家裡還是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害怕地跑去前屋找堂哥。

自己家黑漆漆的,堂哥家也黑漆漆的。

而且遺像還比她家多了兩個,她按捺著恐慌點煤油燈。有了光亮以後,梁雲才放鬆不少,她看一眼坐在暗處的堂哥,心裡動了去找大堂哥的念頭,大堂哥不會那麼陰冷。

可是她不喜歡大伯大媽。

大伯跟她父親以及她三個叔叔都不是同一個爹所生(),他們是同母異父。

奶奶||頭婚生的大伯(),二婚生的後來四個兒子。

大伯一家住在村口,不怎麼在鄰里間活躍,大媽又很小氣,她小時候看大媽打門口的棗子,看了半天都沒吃到一個。

為此她媽嫌她丟人現眼,不吃棗是不是就要死,非要跑去別人家找吃的,氣得她媽拿竹條把她狠狠抽了一頓。

梁雲收了收思緒:“哥,我媽說天黑前就回來,都這會了,不知道怎麼還沒見回。”

梁津川看似睡著了。

梁雲提議道:“要不我先去把中午的剩菜熱了,我們邊吃晚飯邊等。”

外面徒然有叫喊聲:“小云,你快出來,你娘回來了!”

梁雲不明所以,回來就回來,這麼大動靜幹什麼,她早就過了迫不及待地跑出門,看她媽有沒有給她帶小零嘴和夾子頭花的年紀。

心裡這樣想,梁雲還是快步出去。

“出事了,出事了——”

梁雲叫住喊話的人問情況,她臉色微妙,掉頭就跑去堂哥家,站在院門口喘著氣說:“哥,嫂子不見了!”

不等堂哥做出反應,梁雲就去找她媽。

她媽攤在地上,渾身都是土跟草葉,鞋子掉了一隻,整個人渾渾噩噩,嘴上說是去縣裡買東西,一扭頭人就沒了。

大家七嘴八舌,他們都說不好了,南星讓殺千刀的人販子抓走了。

梁雲六神無主,她又去找堂哥分享村裡人的猜測:“嫂子會被賣到窮鄉僻壤的大山裡給人當媳婦……”

暗中響起笑聲。

梁雲有些發毛:“哥,你笑什麼?”

梁津川說:“我們這不就是窮鄉僻壤的大山。”

梁雲訥訥:“那也是。”

“我去幫忙找嫂子。”她轉身出去。大堂哥去縣裡了,比任何人都急,希望他能有好消息。

……

喇叭裡響著村長焦急的通知聲,村裡都在找人,他們還去上廟村找,驚動了南星的孃家人,這事就跟滾雪球一般,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十里八村漫山遍野地喊人。

成片成片的人出動了,依舊沒消息,這天去了縣裡的他村人有不少,沒一個遇見過下廟村的柏川媳婦。

這要是被賣到其他地方,那可真就找不回來了。

梁津川坐在堂屋,面向親人的遺像,耳邊是從外面刮進來的嘈雜聲,他低頭看不知何時摳破的掌心,喉嚨裡泛上來自我厭棄產生的酸水。

我在幹什麼。

我竟然擔心他的死活。

我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