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寡夫門前是非多 我想你接我回家......
去大伯家吃飯的路上,陳子輕把他下午惹哭梁津川,以及前不久偷偷抹口水假哭被梁津川當場抓包的事說給梁雲聽。
梁雲成功被轉移注意力,暫時抽離出家裡只剩自己的傷感裡:“後來呢?”
陳子輕不好意思:“後來就少兒不宜了。”
梁雲說:“沒事,我是成年人,可以聽,也聽得懂。”
陳子輕:“……”
他搓搓凍紅的手,放在凍得更紅的耳朵上面捂著:“這真的不能說,不然你哥會生氣的。”
村裡還都是土路,積雪和泥巴攪合在一起到處是黑鞋印,梁雲不找地方下腳,她隨便走,不在乎鞋子會不會髒掉,嘴上揶揄:“又要氣哭?”
陳子輕飛快回頭,假裝不經意間瞧了眼落後幾步的當事人,呼出一團白氣:“你小點聲,可別讓他聽見了,他聽力非常好。”
梁雲覺得好笑,她從來都不知道二堂哥能被氣哭。他那樣的性子,竟然也會那麼情緒化的流眼淚。
這個離奇的現象背後,反映的是,嫂子對二堂哥的重要程度遠超她想象,關於愛戀,關於依賴,關於愛情。
梁雲加快腳步:“嫂子,我先去大伯家,你去哄我哥吧,免得待會吃飯的時候,他坐你旁邊紅著個眼,那我吃不下,沒法看。”
陳子輕想說不至於,但他底氣不足,他就只好聽從梁雲的建議,在原地等後面的男人。
兩秒後,陳子輕不等了,他掉頭去找:“津川。”
梁津川理都沒理。
陳子輕拉他溫暖乾燥的大手,把自己冰冷的手塞進去:“哥哥,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梁津川還是那副姿態,他不用掌心攏住那五根冰棍似的手指,卻也沒甩開,任那股寒意纏上來,往他毛孔血管裡鑽。
陳子輕走在他旁邊:“對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裝裝哭的,人家是因為太在乎你了。”
這個時代還沒茶言茶語一說,梁津川估計只覺得他說話奇怪。
不過都這麼多年了,早該聽習慣了。
陳子輕“人家”了半天,梁津川無動於衷。
這都不吃?
陳子輕東張西望,見四下只有他們,他小聲喊:“老公啊。”
梁津川腳下一個踉蹌。
陳子輕正要高興終於收到了反響,梁津川就把他拽到一棵老樹後面:“在床上要你叫一聲都費勁,現在怎麼主動叫了。”“當然是為了哄你啊。”陳子輕挺直接的。
梁津川的面部輕抽一下,微熱的氣息落在他眼皮上,似是動怒,似是埋怨:“你把我和你吵架,被你氣哭的糗事告訴梁雲。”
陳子輕不是很認同他的說法,滿眼真誠道:“那怎麼能算是糗事,那是你愛我的證明。”
梁津川愣然。
陳子輕欲要說話,嘴巴被揪住了。
梁津川揪著他的嘴:“你是不是老天爺派來騙我的?”
陳子輕心下一緊,他捫心自問,這些年的種種談不上騙,於是他就坦然道:“騙你什麼啦?”
梁津川神情晦澀不明,你把我騙光了,我還屁顛的跟在你後面,生怕你丟下我。
嘴上的手撤開了,陳子輕誇張地說:“我嘴都被你揪疼了。”
梁津川牽著他從樹後走出來。
陳子輕沒得到梁津川的回應就不停:“肯定紅了。”
尾音剛融進冷風裡,炙熱的吻就落了下來。
梁津川含著他凍得發青的嘴唇,吮了會,給他吮暖和:“好了?”
陳子輕小雞啄米地點點頭。
梁津川把他的手放在掌中,另一隻手捉著,一根根的摩挲他的手指,從最下面的指節摸到指尖:“你快四十了,不適合夾著聲音說話了,老婆。”
陳子輕心說,我知道,我也不想,那不是習慣成自然,自然成習慣嘛,總之就是一言難盡,相連著的世界,來不及過濾,後遺症相當大,但願隔開一個任務能好點。他面上蹙眉表達不滿:“簡直胡說八道,我才三十四歲,也就是三十出頭,我跟快四十有什麼關係,完全沒有。”
梁津川漫不經心:“明兒過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知道知道,我要你提醒啊,大聰明。”陳子輕一腳踩進爛泥裡,“反正我長一歲,你也長一歲,我們永遠相差七歲。”
梁津川扯唇,明年是他在墳前求的十年的,最後一年。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
“津川,我們得走快點。”陳子輕喊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都出來接我們了。”
梁津川任由愛人拉著他走,身前身後都有人家,都有燈火,但那些和他沒關係,他只有身邊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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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本來話就少,如今更是沒什麼話了。
可他還是在那對叔嫂進門的時候,拿掉捧著夾|在|腿|間的玻璃茶杯,從椅子上站起來:“南星,津川,你們來了啊。”
“大伯。”陳子輕回應,“是不是等久了啊,肚子餓了吧,怪我們路上走慢了。”
“沒啥事。”大伯頭髮全白,眼窩凹陷盡是老態,“路不好走。”
“明年我打算跟村長說說,我出錢請人把大路鋪層石子。”陳子輕邊說,邊按照大嫂的示意,把鞋底的泥蹭在門邊的拖把上面,他叫梁津川也蹭蹭。
梁津川穿的是搭配假肢尺寸的定製鞋子,他蹭拖把的時候,老大老二家的孩子們都在看他的鞋,看他隨著動作隱隱露出來的仿真腳面和腳踝。
沒有惡意,只有好奇。
梁津川不是會拽起褲腿,叫他們過來,給他們講解假肢的性情,他的無視已經是親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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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大伯還在提鋪路的事情,他說:“南星,你真要給大路鋪石子?那得花不少錢。”
陳子輕啃著一個雞腳,口齒不清地應答:“我有數的,到時我讓村長找門路。”
大伯嘆口氣,似乎是不贊成他一個人承擔鋪路的費用,卻又沒有說,他吃了兩口就自顧自地抽起煙來,不離桌是因為家裡來了客人。
飯桌是拼的大圓桌,人挨著坐,滿滿的一大桌人,這功虧於老大老二都有兩三個孩子,大的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就該成家了。
曾經那個熱場子的老么不在了,他媽又跟著去了,家裡再多人都熱鬧不起來。
陳子輕為了活躍氣氛,就問上學的小輩學習怎麼樣,工作的小輩壓力大不大,他感覺自己成了蠻討厭的那類長輩,話都堵不住嘴,多管閒事。
而梁津川跟梁雲在他左右,像兩大護法,沒丁點話。
好在老大搭上了陳子輕的話茬。
老大提議大傢伙喝一杯,於是一夥人稀稀拉拉的舉起大小杯子,碰了個過場。
陳子輕一口飲料下去,牙齒凍得嘶了聲。
老大的眉眼跟老么有幾分相似,性情也是,他盡力充當大家庭的頂樑柱,一年到頭操的心數不清,這會兒他熱絡地關心侄子侄女,得到簡明扼要的“嗯”“是”之後,就把目標轉向侄媳,嘮了會家常,提了嘴他養著的老水牛:“就這麼說好了,明個晚上你們也過來,大家一塊兒過年。”
陳子輕點點頭:“好的好的。”
老大手上拿著筷子在桌上比劃:“吃菜,你們都吃菜,別隻顧著吃米飯!”
大嫂拽他胳膊,提醒他筷子頭上有菜葉,他把菜葉吃掉,喝酒上臉顴骨發紅:“菜也要吃,這個天菜一從鍋裡盛起來就涼了,要快點吃。”
“是呢。”陳子輕接老大的話,“尤其是葷菜,肉油一會就白了。”
老大笑呵呵的:“還是爐子好,吃完都是熱的,明晚我們燒爐子鍋。”
陳子輕夾糯米丸子吃:“好呀。”
糯米丸子外面用油炸過,酥脆,裡面是香糯的米飯,他嘴裡的沒吃完,就夾了一個給梁津川。
“柏川他媳婦……”
二嫂下意識喊的,她喊出來就知道自己錯了。
果然,桌上氛圍微妙。
最小的孩子都意識到不尋常,停下了凳子上有釘子的磨蹭舉動。
梁津川面無表情,周身壓抑的氣息向四周蔓延。
一時之間整個客廳靜得掉針可聞。
二嫂尷尬又無措地放下筷子,把兩隻手在褲子上擦擦:“看我這嘴,還沒怎麼吃就黏巴上了話都說不清楚了,是津川他媳婦,津川他媳婦。”
陳子輕眼神安撫:“二嫂要說什麼?”
二嫂是真的嚇得不輕,她不吭聲了,只搖頭。
陳子輕桌子下的手偷偷拍了拍梁津川的腿,握住他僵硬的膝蓋,慢慢捏動。
“吃飯就好好吃飯。”大伯發話了。
“爸說的是。”老二站起來,對著現今的生意人梁津川說,“津川,我敬你一杯。”
梁津川掀了下眼皮:“坐著吧。”
老二受寵若驚,他忙坐下來,和梁津川碰了杯酒。
氣氛恢復如常。
“南星,你們晚上在我家睡吧,床跟被子都是現成的。”大嫂積極道,“還有小云,你也是,回去要鋪床,最近都沒好天,你的被子也沒曬過太陽,蓋著那能好受嗎,你們都在這睡。”
老二有意無意地踢媳婦一腳。
二嫂後知後覺地表態:“老大家睡不下就來我家。”
梁雲拒絕道:“我回家睡。”
“我跟津川也是。”陳子輕順勢說,“不麻煩大嫂跟二嫂了,明兒我們再來吃飯。”
大嫂二嫂:“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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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陳子輕是清明的時候回老家,那是春天,晚上睡覺不冷不熱,很舒服。
不像現在,凍死人的寒冬裡,陳子輕抱著梁津川擠在小屋的床上,不遠處燒著火盆。
陳子輕把手揣在梁津川的懷裡:“我有你都這麼冷,小云一個人睡,那得多冷啊,要不我給她裝個鹽水瓶送過去吧。”
梁津川叫他別折騰。
“這怎麼叫折騰。”陳子輕嘀咕,“我作為她嫂子,我……”
腰被掐住,他後半句跑沒了影。
梁津川在他耳邊說:“到今天,還有人把你叫成我哥的媳婦。”
陳子輕安靜了下來,梁津川擱這兒倒醋呢。
“梁柏川,梁津川,這兩個名字,只有中間的那個字不同。”梁津川說,“前一個是比後一個好叫還是好記?”
陳子輕清楚梁津川不是要他回答,而是在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
果不其然,陳子輕聽他來一句:“不如我改名?我不叫梁津川了,改叫梁柏川?”
“別了。”陳子輕哭笑不得,“我喜歡梁津川。”
“但是梁津川排在梁柏川后面。”梁津川嗓音冷冷的,好似含著莫大的委屈與濃到化不開的陰鬱,“我排在後面。”
陳子輕再次變得安靜。
梁津川淡聲:“這輩子是定了的,就這樣了,下輩子我能排第一個嗎?”
陳子輕立刻點頭:“能,你第一個,只有你。”
梁津川似笑非笑:“你說了算?”
陳子輕有種沒法形容的感覺,他說了不算,架構師說了算。
“睡吧睡吧。”陳子輕把梁津川的腦袋放在自己脖子裡,“晚安啊,哥哥。”
梁津川的鼻尖抵上他脖頸脈絡,鼻息裡都是他一如從前的乾淨味道。
被窩裡的健全身體緊||纏||著殘缺身體。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梁津川卻是沒有睡意,他捏懷裡人的鼻子:“誰是你哥哥。”
末了,吻||上他因為缺氧張開的嘴,深入地纏||綿許久,吃|掉他嘴邊的津||液:“下輩子做你哥哥。”
後半夜,風吹樹枝的聲音很清晰,滲著一股子陰森森的味道,彷彿厲鬼在耳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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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早上要燒紙,各家都拎著紙錢去山裡,睡眼惺忪的孩子也跟著,很不情願,嘴巴翹得都能掛油瓶了,這習俗跟清明節差不多。
日頭升起來,霧氣散去許多,山裡全是人,空氣裡面瀰漫著焚燒的氣味,沾得每個人身上頭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