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188. 寡夫門前是非多 後記之遺物和我......(第3頁)

.到這時,也就是梁津川死後的第二年,下廟村還是有不少人的。

陳子輕以為他預想的某種可能不會發生。

誰知命運在後面做了安排。

十里八村祭祀的大日子,下廟村自然也不缺席,村裡人要孩子們回來,不管多忙都必須回來,少一個就不吉利,於是在外打工,在外工作定居的都回來了。

村裡路修好了,不用像從前那麼走著去廟會了,好幾十個座位的大巴車停在村裡,一家一家的上去。

早上七點出頭,兩輛大巴車迎著晨風出發了。

到路上的時候,後面的大巴車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撞上了前面的大巴車,兩輛一起被撞到了山下。

很高很陡的山,兩車的人都沒了。

梁雲沒在車上,因為她媽不在了,沒人逼她融入大集體,她也不在乎什麼吉不吉利的。

陳子輕也沒去,他當天發燒生病了。

所以整個下廟村只有他們,和行動不便的幾個老人活了下來。

梁雲和那些村民的親戚一起去收屍,她看到一具具屍|體被放在路邊,當時沒多大感覺,回去就病倒了。

當梁雲病得神志不清的時候,看到她媽站在床邊,她一下子就明白為什麼她媽這些年站在床邊,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了。

是在等她。

梁雲走了,跟著媽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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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把梁雲埋了,墳在她家這邊,跟她爹媽一塊兒。

“二嬸,二叔,小云去找你們了。”

“你們接到她了吧。”

陳子輕折元寶:“二嬸,你別說她,她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

元寶盡數燒成灰燼,隨風飄得到處都是。

陳子輕吸了吸鼻子,有些悵然地環顧四處,這下廟村的人,基本都在地底下聚上了。

地底下彷彿才是活著的下廟村,而地上的下廟村是個死村子。

陳子輕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他怎麼還沒走啊。

直覺也不靈了是嗎?

陳子輕往山下走:“444,你忙不?”

系統:“說。”

陳子輕可憐兮兮:“不忙就陪我說說話吧。”

系統:“帶的一堆宿主,就你事最多。”

陳子輕苦哈哈:“我多慘啊。”

系統:“哪個宿主不慘,剛進任務就嗝屁被大卸八塊餵狗的都有。”

陳子輕聽得縮了縮脖子:“那麼慘嗎,還有兇殺案。”

系統:“怎麼,要找安慰?”

陳子輕想了想:“算啦,我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同行們的痛苦之上。”

系統:“……”傻冒。

陳子輕撇了一根樹枝拿在手裡,掃著灌木往前走:“444,還好有你陪我。”

系統:“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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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個年頭,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下廟村。

是蔣橋。

他是客人,也是家人。

村裡荒涼,蔣橋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鄉間小路上,這是他認祖歸宗後第一次踏進這片土地,放眼望去都是孤寂。

蔣橋不是空手來的,他帶著一袋子紙錢去山裡,一個墳一個墳的找。

找了很長時間才找到養父母的墳。

蔣橋給他們燒了一把紙錢,他繼續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寡夫。

找不到。

不清楚埋哪兒了。

蔣橋索性走到哪,就把紙錢灑到哪。

一陣山風吹過,明月皎潔,漫山遍野都是墳包。

……

蔣橋回到村裡,他打算去家裡走一走,去小時候睡過的床上躺一躺,讓他意外的是,村裡竟然還有個活口。

陳子輕吐掉嘴裡的茅草,眯著眼睛看呆掉的蔣橋:“稀客。”

蔣橋堪堪回神,他難以置信地快步過去,情緒激動視野模糊,口中翻來覆去地念叨著:“你沒死啊,李南星,你沒死,你還活著,你沒死。”

陳子輕一言難盡,對啊,我沒死啊。

蔣橋調整情緒:“整個村子是不是,就剩你了?”

陳子輕點頭:“現在就剩我了。”

蔣橋說:“你成守村人了。”

陳子輕沒接這話,他不想的,誰想啊。

除了村裡人,原主媽走了,三姐也走了,他送走一個又一個。

一年就清明的時候熱鬧點,村民們的各家親戚來給他們上墳,吊子被風吹得嘩啦響。

陳子輕當天忙得都燒不過來,得從早燒到晚,沾一身焚燒的味道。

蔣橋的聲音打斷了陳子輕的思緒,他說自己沒有娶妻,一個人在國外生活。

陳子輕邊走邊說:“我瞅著你過得蠻好。”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蔣橋前言不搭後語,“你是誰?”

陳子輕沒跟他打太極,直接來一句:“你管我是誰。”

蔣橋:“……”

這傢伙怎麼比年輕時候還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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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橋的原計劃是回來看看養父母就走,他碰到了故人就留下來過夜。

陳子輕平時自己隨便吃點,這會兒多了個人,還挑三揀四,他讓對方滾蛋。

蔣橋死皮賴臉,不肯滾蛋,他不敢提要求了,有什麼吃什麼。

陳子輕炒了兩個菜,自顧自地吃著。

蔣橋沒什麼胃口:“山裡那些墳,是你挖的嗎?”

陳子輕搖頭:“不是,他們有親戚,用不到我挖。”

蔣橋看著他:“那我爹媽……”

陳子輕說:“不也有親戚。”

蔣橋默了默:“他們肯定怪我吧,我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這麼多年一次沒回來過。”

陳子輕隨口問道:“你為什麼不回來給他們收屍?”

蔣橋把茶水當烈酒,一口悶了,其實他沒有接到他們的死訊,是後來無意間知道的,但他沒解釋,只說:“我怕詛咒。”
陳子輕一愣:“詛咒?”
蔣橋說出從來不對別人說過的信息:“是啊,我一直懷疑這個村子有詛咒。”

陳子輕沒否認,他表情複雜:“那你不跟你爹媽說?”

說了,村長會帶大傢伙遷移的吧。

蔣橋啼笑皆非:“有什麼用,他們又不信,信了也不會走,老人有老人的思想,死都要死在家裡。”

陳子輕無法反駁。

蔣橋掃一眼他背後長桌上的四個遺像:“是詛咒吧,我去山裡看到那些墳,”

“砰”

碗底磕在木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蔣橋沒往下後了。

堂屋靜謐了片刻,蔣橋另起一個話頭,他說他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也沒活出個花來。”

陳子輕一碗飯見底,沒有要搭理的跡象。

蔣橋就主動攤開他上一世的所有,他沒被親生父母找到時的瘋瘋癲癲,渾渾噩噩,苟延殘喘,回到蔣家後沒了健康的身體和精氣神,很快就病死了。

陳子輕詫異,原來蔣橋上一世那麼慘,怪不得他今生離下廟村遠遠的,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你這一世大改變,跟上一世比起來,不就是活出了花。”

蔣橋不以為然:“只是有錢了而已。”

陳子輕夾盤子裡的菜葉吃:“錢能解決很多煩惱。”

蔣橋聳肩:“錢也不是萬能的。”

陳子輕懶得跟他掰扯了。

蔣橋似乎是在國外憋久了,一股腦地講了一大堆,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他也不管陳子輕給不給反應,就說。

說得飯冷了,菜涼了,院牆上的鳥飛走了。

蔣橋感慨:“我在親生父母身邊陪著他們,虧欠了養父母。”哪怕他這些年都有跟他們通電話,也在村子以外的地方見過面。

陳子輕端著碗筷去廚房:“有得必有失。”

蔣橋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面:“我早點回來,早點和你聊,心裡頭說不定能輕鬆很多。”

陳子輕說:“你早點出現,我不一定就樂意陪你閒扯。”

蔣橋凝視他白色的後腦勺:“那你現在怎麼?”

“看不出來嗎?”陳子輕沒好氣,“我閒得發慌。”

蔣橋唇角抽搐,看出來了。

接下來兩個月,蔣橋都在村裡待著,他接到國外的電話有什麼事,不得不返程。

蔣橋坐在駕駛座,透過車窗對陳子輕揮手:“南星,我過段時間再來。”

陳子輕目送車子消失在村口,他撓撓一頭白髮,衝湊熱鬧的野貓“喵”了一聲,野貓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過段時間下廟村八成就一個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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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的這副身體生日這天,他跟梁津川資助過的那些孩子私下裡約好了,一起帶家眷來看他。家裡人多得站不下,小孩們乖巧地喊他:“爺爺好。”

“誒。”

陳子輕坐在屋簷下,手上拿著厚厚一摞紅包。

現如今的小孩條件好,他們從小就有的吃有的喝,沒窮苦過,但他們都在大人們的教導下,開開心心的排隊磕頭,領紅包,祝爺爺身體健康,爺爺長命百歲,爺爺快快樂樂。

陳子輕收了一籮筐的祝福。

大人們在廚房忙活,也給陳子輕打掃門前,收拾家裡家外,孩子們圍著他轉,有個孩子指著堂屋的其中一個遺像問:“爺爺,這是誰呀?”

陳子輕望了眼問話的孩子,他最小,第一次來,屁顛顛的,三四歲,正是好奇的年紀。

“這也是你的爺爺。”陳子輕說。

大點的孩子知道遺像上的人跟爺爺的關係,就起鬨說還以為是明星。

陳子輕下意識反駁:“明星哪比得上他帥。”

“爺爺說的是,確實比不上。”

單看遺像是個富家公子,誰能想到他是在鄉村裡長大的,氣質上很不相配。

遺像被一隻長了些細紋依舊很白的手拿下來,一寸寸地擦拭。

“爺爺,你別哭啊。”

“媽!你快過來!爺爺哭了!媽!”

“爺爺真的哭了,爸——我爺爺哭了,爸你快來啊——”

“爺爺……”

陳子輕心煩,吵什麼吵,不就是哭,有什麼大不了的。

遺像上的水跡越來越多,擦不完。

陳子輕難受。

梁津川,我把眼淚掉在你臉上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山裡的映山紅都開了。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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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那群知恩圖報的孩子們,陳子輕終於等來了小助手的提示音。

【叮,傳送進入倒計時,請陳宿主做好準備】

陳子輕馬上說:“我準備好了。”

【檢測到數據異常。】

陳子輕不明所以,什麼異常?

【陳宿主,請將遺物燒給主npc,到時即可登出。】

陳子輕匪夷所思,這次登出竟然還有個前提條件。

梁津川的遺物嗎。

陳子輕不用費勁找,所有遺物都在他的屋裡,他去拿出來,放在院子裡堆著。

有梁津川生前穿過的衣物,用過的物品,還有口琴,隨聲聽,他寫的那一幅幅字,獎狀,代表事業腳印的報紙。

陳子輕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漏下什麼。

等等,

梁津川留下了很多遺物,我也是其中一件吧?

是的,我也是他的遺物。

陳子輕心底震顫不已,他拿出手機給王建華髮信息,讓老人家給他收個屍。

把他跟梁津川埋一個墳裡。

發完信息,陳子輕跑去屋裡,他夾著一根菸回到小院,坐在了那堆遺物裡面,撥開打火機的蓋帽。

他點燃香菸,眯著眼睛吸一口,也點燃梁津川的遺物。

煙在燒,他也在燒。

——梁津川,我把自己燒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