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 秦時風韻(53)一更
秦時風韻(53)
閱兵之後, 嬴子楚便病了。
李蕕撤了號脈的手,看了女君一眼。
桐桐跟著起身,嬴政急切的看過來, 桐桐摁了他的肩膀, 輕輕拍了拍, 跟著李蕕出去了。
李蕕看向女君,這兩年他一直留在宮裡, 每次回家,都是由宮人親自跟隨。他未能跟外界多說過一個字, 便是家人也未曾提及。
對外的說辭是,女君喜醫道, 他留於宮內, 教女君醫術。
事實上, 女君聰穎, 說一而通十,天賦極佳, 而今已無甚可教了。
他的話,女君必是聽的懂的。
“雖餘毒清理乾淨, 然中|毒時久方清毒,女君該知道, 彼時亦傷及臟腑心脈。這二年已是偷來光陰……大王又無法安心靜養,而今, 病入膏肓, 藥石已不可達。”李蕕往下一跪:“女君,老臣無能……您請太祝……或可一試!”
桐桐還未說話,嬴政從裡面出來:“你起身!你數次提太祝,不過是怕將大王不得醫治的罪責歸於你一身!太祝若言不可救, 你便無罪……”
李蕕不住叩首,不敢發一言。
“起身。盡心即可,不會怪罪於你。”
李蕕這才站起來,低著頭不敢言語。
嬴政又問:“依你所見,父王還有多少時日?”
“兩到三月……已是極限。”
嬴政看向阿姊,一臉的哀求之色。
桐桐:“……”她吩咐李蕕:“太醫退下歇息。”
“諾!”李蕕轉身,小碎步疾步離開。
人走遠了,桐桐才看向嬴政,問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從大夫的角度講,不該告知病人。等待死亡的滋味,不好受!就如有些絕症患者,他不知得病時,生活一切照常。可一旦確診,第二天就無法下床。
從為人子女的角度講,亦是不能告知父親。需得告訴他,快好了,沒事了,叫他剩下的每一天都踏實、安心、高興。
但從大秦的角度講,他得心裡有數,才能提前做安排。
因此,她才有這一問:該如何處置。
知道嬴子楚中|毒的人,滿打滿算就這幾個:韓氏、成蟜、劉氏、自己和嬴政,再就是太醫李蕕。
當然了,四爺也知道,但他的嘴裡又不會露出去。
當日宮中大殿內服侍之人,桐桐秘密給關押了,這些人她都給了藥,暫時封閉了聲帶,等事過了,藥效自然就消失了,再送去守皇陵便是了。她也告知這些人,這是唯一保住他們性命的法子。
沒人鬧,安生的被關著,就怕把命給丟了。
因此,這個消息幾乎是封鎖嚴密了。莫說臣下了,便是夏太后與趙姬都不知道。
嬴政面色數變,在大殿外徘徊許久,他還是搖頭:“阿姊,為人子,不該叫父王在無望驚恐中離開!政知阿姊之意,可……真到了那一日,別管是天崩亦或是地裂,那將是政份內事。政若無能,父王安排再多,亦不能改變甚;政若有為,父王便是無安排,政亦能闖過去,獨成乾坤。”
桐桐沒反駁,這種時候,怎麼選擇都不算是錯的。
他十三歲了,能做決定了。
桐桐點頭:“好!那便瞞著。他日……不管遇到什麼,我陪你闖。”
嬴政這才蹲下,將頭埋在膝蓋上。
桐桐:“……”這一刻無人可與他感同身受,自己也不行。
天地之間,只有他自己!
打從這一日起,桐桐再不在嬴子楚面前談病情了。她在嬴子楚的湯藥裡,會加大安神藥的分量,叫他以為他夜裡能安枕了。這種藥加的多了之後,時間久了就會失去效用。但所剩時日若是不多,她便敢用了。
夜裡睡的好,嬴子楚覺得頭時而沉重,但精神確實比之前好了許多。
桐桐用野薄荷做一些醒腦之物,塗抹於太陽穴上,這種感覺便減輕許多。大殿裡也多點醒腦薰香,嬴子楚便覺得白日裡確實是精神了。
嬴政會自己去網魚,放在桶裡帶回來。
魚肉更好消化,桐桐每日裡變著法子給做魚肉。尤其是魚丸,繁瑣非常,但每日裡都有做。魚片粥,魚丸湯,菹菜魚,清蒸,醬燒,甚至於飴做出了類似糖醋味兒的。
嬴子楚精神好了,就出去看看。桐桐會陪著嬴政舞劍,嬴子楚每每看的連連鼓掌。
蒙驁戰敗,班師回朝那一日,嬴子楚跟上次一樣,出城親迎三十里。
不等蒙驁以及將士下馬請罪,他便先下車疾步朝蒙驁而去,遠遠的拱手迎戰敗之將士。
桐桐疾步的跟過去,看著蒙驁的淚順著面龐上縱橫著的溝壑流,心說,難怪蒙家幾代人死保始皇,最後蒙毅被秦二世誣陷不曾造反,蒙恬更是寧肯選擇自殺也不生反意。
迎了蒙驁,再回宮,嬴子楚就覺得懶怠了。
劉女看著碗裡的魚丸,昨日吃了五個,今日只用了三個。她看向女君:怕是不好了。
大殿外蟬鳴聲陣陣,而今已經是初夏時節。
李蕕預測的兩到三個月,早已經過了,而今已經是六月,天氣真熱。
四爺算著日子:桐桐已經有七日不曾出宮了,怕是嬴子楚的大限將至。
嬴子楚本該是這一年五月病逝的,而今已經是六月了。桐桐將其多留了一個月,還能多留多少時日呢。
再度躺下不能起身,感覺不到飢餓,飯食端上來,不再有任何食慾。嬴子楚便知道:大限到了。
他招手叫正兒到身邊:“我兒……年十三?”“是!兒年十三。”
嬴政抬手叫桐桐:“醜兒……來!”
桐桐放下湯碗,走了過去,跪坐在他邊上。
“醜兒……年十七!”
桐桐點頭:“是!兒年十七。”
嬴政看著身前的子女:“正兒行冠禮,太早!醜兒,為父欲為你行笄禮。”
桐桐:“……”而今對禮特別講究。一切尊禮而行!
按禮: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
這是說,一般的話,女子長到十五便算是長成了,可以許婚了。二十歲之前嫁人,合適!若是家中有變故,諸如守喪,那麼二十三而嫁是符合禮儀的。
這禮儀另外有補充:女子許嫁,笄而字之,其未許嫁,二十而笄。
意思是:按禮說,女子十五歲及笄取字能許嫁了,但如果一直沒許嫁,或是不想許嫁,那就在二十歲之前辦笄禮也是可以的。
看的出來,這禮在這方面的寬鬆,應該是貴族之家亦有不想早成親的犟種姑娘,偏家中父母嬌寵……這種事多了,大家就默許了,條件可以寬鬆再寬鬆一點。
嬴子楚看著女兒,自己這一去,女子守孝三年,三年後,醜兒年過二十了。
她生於蠶月,而今已六月。
二十不笄,失禮也!
“為父不能叫你失禮於世,被人詬病。”
桐桐:“……”她搖頭,“兒不在乎。”
“為父在乎!你孝悌在先,人品無瑕……不可失禮。”說著,看向黃琮:“去……請太祝。”
太祝被請來,嬴子楚一問,太說說:“下月初三……”
“太遠了!近些……再近些……”
太祝看著大王的面容,心裡咯噔一下:“大王……”
桐桐一臉嚴肅的打斷:“太祝……後日吧,後日該是吉日。”
太祝與這女君對視,沉吟了一瞬:“後日……主肅殺!”
嬴政忙道:“那便換一日……”
太祝看向著女君:“女君煞氣極重,不畏肅殺,倒也無妨。”
嬴子楚指著太祝,氣的直咳嗽:“放肆之言!”
桐桐拍著嬴子楚的後背:“父王,此亦非壞事。兒覺得後日便極好,不再更改了。”
嬴政垂下眼瞼,他的手忍不住顫抖:父王怕是隻有兩三日的光景了。
阿姊將禮定在後日,不問吉凶,如此急切,必是如此了。
太祝要告退,桐桐喊住他:“雖我命格硬,不畏肅殺,然父王憂心,那便請太祝暫留宮中,為我祈祝吧。”
說著,看向黃琮。
黃琮瞭然,在前面帶路:“太祝請。”
太祝回頭看向君王,鄭重一禮之後,便跟著黃琮下去了。
等人走了,桐桐看向嬴子楚:“父王——”該安排便安排,而今尚有時間。
嬴子楚看向劉女:“寡人走之後,你需得服侍於太后身側。”
劉女不解,看向桐桐。
桐桐朝劉女點頭,劉女鄭重一禮:“必服侍於太后身側,替大王盡孝。”
嬴子楚看著桐桐:“你阿母在太后身側,我兒該常去太后宮中。”
桐桐點頭,“兒謹記。”
等黃琮回來了,嬴子楚才道:“宣御史。”
“諾!”
御史被宣召而來,嬴子楚命他擬旨:“寡人百年之後,太子嬴政繼秦王之位。”
一道旨意擬定。
嬴子楚看向嬴政,攥著他的手:“兒啊……你阿母非善政之人,然,她為王后不可更改。唯有她為王后,你才是嫡長之子!便是她不為王后,你即位之後,她亦生母之身亦得是太后。大秦律,王不及冠,太后可攝政。此乃秦律給她的權利。”
嬴政緩緩點頭:“兒懂。”
嬴子楚看向御史:“擬旨,嬴政年幼,著太后夏氏與王后趙氏,共同攝政。”
御史坐於案几之後,下筆潤色。
嬴子楚這才看向劉氏:“此一生,寡人對你不起。”
劉氏叩首:懂了!留自己陪著夏太后,是要用夏太后轄制王后。而夏太后溫和,不爭不搶。自己居中,來回聯絡。如此,太子和女君才能在萬一之時,有還手之力。
自己不僅有調停聯絡傳達之作用,更須得看顧好夏太后,護著夏太后長久的活著。只有活著,太子和女君才有保障。
她說:“妾必用心侍奉太后,從太子之意,不敢違背!”
桐桐舒了一口氣:沒想到,有了劉氏和自己,嬴子楚敢用夏太后!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