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太煩人

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小陳的爸爸，小陳的姑姑，還有小陳的叔叔。小陳的姑姑在城裡當中學老師，嫁了個城裡人，也就不怎麼回來了。小陳的叔叔也去了城裡，後來在城裡落了腳，自己買了房子，成了家，也不怎麼回來了。

 用奶奶的話說，這叫翅膀硬了，都飛了。

 姑姑和叔叔也不是不回來，主要是奶奶這人太難伺候。每次姑姑和叔叔一回來，奶奶就絮絮叨叨個沒完，一會說姑姑不會過日子，衣服買得太貴；一會說叔叔太懶，不知道幫家裡乾點活。總之就是看什麼都不順眼，姑姑和叔叔來一次，就得被奶奶嘮叨一次，有時候還連襟帶脈，把爸爸也捎帶上一起說了。

 爸爸這個人挺實在，奶奶說什麼他都不反駁，只是嘿嘿一笑，也不往心裡去。

 小陳不行，年輕氣盛，一看奶奶那張臉，再一聽奶奶說的話，火就上來了。

 “奶奶，你每次都說我們，你自己呢？一身毛病，就知道說別人。”

 奶奶一聽這話，立馬把矛頭對準了小陳。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我說你們怎麼了？我說你們是為你們好，我這麼大歲數了，我說你們兩句怎麼了？”

 小陳氣的鼓鼓的，但又無可奈何，只能扭頭回自己屋，“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奶奶還在外面不依不饒地喊。

 “你看看你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

 小陳心說，我才不想懂事呢，懂事就被你欺負。

 要說奶奶這個人吧，身上也有不少優點，人挺勤快，一輩子沒閒著，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奶奶做飯也好吃，做的餃子是全村聞名的，每到過年，家裡都得包三大盆餃子，村裡不管誰路過，都得被奶奶叫進來吃一碗。奶奶還特別熱情，家裡要是做點好吃的，必須叫上左鄰右舍，大家一起分一分，吃一吃，奶奶覺得自己吃不如大家吃來得香。

 奶奶心眼也不壞，就是那張嘴，太不饒人了。年輕的時候和爺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爺爺都被奶奶罵得不敢回家，寧可去外面打牌，也不願意回來面對奶奶那張嘴。村裡人和奶奶接觸得少，不瞭解奶奶，還都說爺爺的不是，爺爺也不反駁，只是苦笑。

 後來爺爺去世了，奶奶一個人生活，在村裡的人際關係倒是緩和了不少，可是回到家裡，這張嘴還是不停地嘮叨。爸爸有時候被奶奶罵得急了，就和奶奶頂兩句嘴，奶奶就開始坐在地上哭，一邊哭一邊罵爸爸不孝順，還要拿頭往牆上撞。

 爸爸一看這架勢，嚇得趕緊躲出去了，剩下奶奶一個人在家哭天抹淚，抹完眼淚自己再爬起來做飯吃。

 後來爸爸學乖了，不管奶奶說什麼，都嘿嘿一笑，不往心裡去，也不和奶奶頂嘴了。

 爸爸不頂嘴了，奶奶就把目標對準了小陳，每次見到小陳，都得把小陳罵一頓，有時候是罵小陳懶，不知道幹活；有時候是罵小陳饞，只知道吃肉，不知道吃菜；有時候純粹是沒話找話，就是為了罵小陳而罵小陳。

 小陳開始還忍著，後來有一次，奶奶把小陳罵急了，小陳忍不住和奶奶頂了兩句嘴，奶奶又坐在地上開始哭，還要拿頭撞牆。小陳一看這架勢，嚇得也跑了，剩下奶奶一個人在家，哭了好一陣子，才抹著眼淚自己爬起來做飯吃。

 那以後，小陳再也不敢和奶奶頂嘴了，奶奶說什麼，小陳都忍著，心想就當耳旁風吧，別往心裡去。可是奶奶的這張嘴，實在太厲害了，小陳每次回家，都得被奶奶罵得狗血淋頭，有時候忍不住，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小陳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實在待不下去了。

 大學畢業後，小陳死活不願意回家，找了一份工作，去了外地。

 離開了奶奶，小陳覺得自己像飛出籠子的鳥，別提多自由了。工作不累，工資夠用，每天下了班，和同事一起吃吃飯，唱唱歌，再也不用聽奶奶那張嘴嘮叨了。

 小陳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偶爾給家裡打個電話，接電話的是爸爸，爸爸總是嘿嘿一笑，說家裡挺好的，不用擔心。

 小陳想，家裡能有什麼不好的呢？沒有奶奶那張嘴嘮叨，家裡肯定挺好的。

 有一次，姑姑給小陳打電話，說奶奶病了，想小陳了，讓小陳回來看看。

 小陳一聽奶奶病了，還挺擔心的，可是一想到奶奶那張嘴，心裡就犯怵，想了想，還是沒回去。

 姑姑有點不高興，說小陳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奶奶都病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小陳說，我回去奶奶就罵我，我害怕。

 姑姑嘆了口氣，說奶奶那個人啊，就是嘴厲害，其實心裡還是很疼你的。

 小陳說，我知道奶奶疼我，可是我就是受不了她那張嘴。

 姑姑說，那行吧，你好好工作吧，等你奶奶好了，我讓她給你打電話。

 小陳說，行，那我掛了。

 掛了電話，小陳心裡還挺不是滋味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奶奶都病了，自己也不回去看看。可是又一想到奶奶那張嘴，心裡就堅定了，還是不回去的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陳的生活也挺滋潤的，每天下了班，和同事一起吃吃飯，唱唱歌，有時候還去泡個吧，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小陳覺得自己找到了生活的真諦，那就是遠離奶奶，遠離那張嘴。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陳接到了爸爸的電話，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很低沉，告訴小陳，奶奶去世了。

 小陳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就像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半天沒緩過神來。

 小陳覺得不可能，奶奶的身體一直挺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小陳問爸爸，奶奶怎麼去世的？

 爸爸說，奶奶是病死的，一開始只是感冒，沒想到越來越嚴重，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小陳問爸爸，奶奶去世的時候，疼嗎？

 爸爸說，奶奶走得很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

 小陳問爸爸，奶奶去世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爸爸說，奶奶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盯著門口看，好像在等什麼人。

 小陳一聽，心裡就明白了，奶奶是在等自己。

 小陳突然覺得自己好混蛋，奶奶都那麼想自己了，自己還不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