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作品

427.水滴 蘇何有話要跟霍文溪說……

終於,她在一層層的紅色塑料中看見了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瞳孔一片漆黑,直勾勾看過來, 臉色白得不像人類,白澄的長相有一種冰冷的美感。

    白澄從墳墓中坐起, 祝寧的右手感受到一股寒意, 手背上有微弱的火焰。

    白澄一句話沒說,低垂著睫毛, 目光在祝寧的火焰上停留, 雙眸被映照得火紅。

    那是裴書的火。

    下一刻, 四周爆發出噼裡啪啦的清脆聲, 以白澄復活的墓穴為核心,雪地在斷裂, 像是突然地震了,一道極其駭然的裂痕閃電一樣延綿開。

    大地顫動,不遠處休息的人頭象本來半死不活喘氣兒,此時突然驚醒, 它以為危險來臨,想要立即逃跑,但緊張到四肢打滑,最後又重新摔倒。

    它的人頭低伏著,一臉警惕地看著四周,鴕鳥一樣縮著脖子,想等待地震的餘韻過去。

    林曉風也不得不放低身體的重心,白澄身上壓迫感讓人本能感到恐懼。

    她以為白澄是要召喚死去的調查員屍體,但林曉風之前嘗試過,如果外力粗暴打碎,無法做到只挖開外部冰層,而不傷害內部屍體,事實上也是她想簡單了。

    轟隆——

    大地碎裂的聲音戛然而止,積雪因為這樣的震顫而紛飛,突然之間,模糊的風雪之中出現了很多人影。

    即使相隔甚遠,林曉風也認得那根本不是調查員的屍體,因為這人影很熟悉,林曉風跟她朝夕相處,只看了輪廓也能看出來。

    是白澄,很多的白澄。

    白澄們站在遠處,像是複製粘貼出來的圖層,竟然朝她們匯聚,人類的體型相比北地的生物都顯得很渺小,之前的比喻沒錯,那就是無數顆芝麻,但現在眾多芝麻在挪動。

    一人甦醒,此地所有的備用白澄竟然組成了一支亡靈軍。

    末日之前,烏托邦是大海,北地一定也是大海,大海中的塑料垃圾數不勝數。

    末日之後,這些垃圾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以白澄之名復活了。

    林曉風喉嚨發緊,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眼前的氣氛出奇嚴肅,她只好默數,白澄大概有十一個,這是林曉風見過最多的數量。

    在喪失之城,林曉風被兩個一模一樣的白澄嚇得發抖的時候,絕對想不到有一天會因為看到這麼多白澄而感到心潮澎湃。

    白澄們沉默靠近,最後停留在一米遠的位置,瑟瑟發抖的人頭象小心翼翼抬起頭,看向這邊詭異的一幕,所有人都長得一樣,只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不同。

    有的白澄腹部重傷,有的白澄後背已經清晰可見骨頭,有的白澄斷了一條腿。

    這些白澄都是殘缺的,但表情卻極其冷靜。

    而被白澄圍繞在中間的祝寧身上燃燒著火焰,不像是被圍剿的對手,更像是白澄們前來朝聖,她身體力行地回應了祝寧的召喚。

    祝寧一個字沒說,白澄握著她的手也沒鬆開,依然很緊,像是把她整個人箍住。

    “我跟你去復仇。”白澄的聲音僵硬,但每個字都很有力。

    白澄在墳墓中聽見了祝寧的心聲,她不會勸祝寧放棄,只要你叫我我一定會去。

    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祝寧明白了這個白澄擁有共同回憶,她明明死得很早,在普羅米修斯試圖操控的時候乾脆利落自爆,來保全大腦不會被菌絲汙染,也保證自己不會淪為傀儡。

    白澄根本不知道後續發生什麼,但看到火焰就知道裴書死亡,她上一次死亡時心中擠滿了憤恨,甦醒之後恨意沒有消失,反而像是一把火越來越旺。

    新仇舊恨,白澄和普羅米修斯的仇恨不斷積壓,等待一個爆發點,就算這次全軍覆沒也會送祝寧穿越極北之地。

    祝寧終於緩過神,拉著墳墓中的白澄站起,“歡迎歸隊。”

    上次說這話的是裴書,現在是祝寧了。

    如果換之前的白澄可能會想過來擁抱,她喜歡社交動作,但眼前的沒有,她只是輕輕點頭,“這裡很危險,先走。”

    林曉風翹起的嘴角慢慢僵硬,反應過來之前死掉的白澄真的死亡了。

    遠處又要起風,呼嘯聲極其恐怖,下一次死亡冰柱席捲前要馬上離開,白澄認識北地的路線,應該之前來過。

    她很快就找到了裴書所說的浮標,那玩意兒是人工鑿進雪地裡的,北調經過的大多數路線都會在沿途設置一部分部署,當初鑿浮標的人作為後勤員應該也死亡了。

    但這些浮標在後來卻為無數人指路,引導人們朝著更北地探索。

    浮標閃爍著很微弱的冷光,掩埋在風雪中,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見,只要找到一個就能找到下一個,最後白澄帶路找到了一處冰洞。

    “北地有臨時避難所,那是你們進入極北之地最後一次可以休息的地方。”裴書曾經這麼說過。

    白澄帶領祝寧到達了避難所,飛魚線下的避難所有後勤隊,但這裡什麼都沒有,甚至都沒什麼有效的防禦,最多隻是抵禦風雪。

    因紐特人的智慧很值得借鑑,冰雪製作的房屋竟然是溫暖的,白澄點起了篝火,霎時間照亮了內部。

    她熟門熟路地翻找了兩件大衣扔過來,不是防護服而是某種毛茸茸的大衣,在這種地方才能有效抗寒。

    林曉風鬆了口氣,她感覺自己可能進入北地之後變成了淚失禁體質,看到什麼都想哭。

    白澄回來之後,她們終於不再無頭蒼蠅一般亂跑。

    避難所沒有其他人,人頭象找了個角落縮著,這比在風雪中面對未知的風險好得多。

    十一個白澄姿勢不同,竟然有兩個白澄在聊天,林曉風有點好奇,不是共用同一個大腦嗎?

    祝寧親手挖出來的那個白澄坐在篝火對面,祝寧裹著毛茸茸的大衣,簡直像個土生土長的北地人,問:“你一次最多可以叫出幾個自己?”

    “數量越多越容易失控,”白澄:“這是我印象中最多的一次,之前大概一次六個。”

    白澄說完問:“不夠?”

    祝寧搖頭,“已經足夠了。”

    甚至遠遠超過祝寧的預估,在動手之前她覺得找到一個就好,結果挖出一個帶出一串。

    白澄:“進極北之地數量沒有優勢,我們當中大多數都是探路狗,隨時會死亡,你要做好準備,別跟我產生感情。”

    祝寧默然,她需要踩著白澄的屍體向前。

    白澄很瞭解祝寧,她會因為每一個同伴的死亡而難過,在出發之前白澄要給祝寧打預防針,這是復仇的代價,她必須有這種決心。

    好半天,祝寧才擠出一個字,“好。”

    “還有,”白澄想到什麼一點,“我從來沒進過極北之地,甚至沒找到過入口,唯一知道的裴書死了,我們要花時間摸索一陣。”

    當初白澄加入祝寧隊伍有個要求,必須讓裴書隨隊,但計劃根本趕不上變化。

    祝寧嗯了一聲,問:“你這麼強大,找不到極北之地的入口?”

    白澄搖頭:“不是一回事兒,我們猜測極北之地不是一個死地,而是活著的漂移地帶,會選擇部分人類進入。”

    換做是玄幻小說,那這鬼地方就是隻對有緣人開放。

    祝寧想到易靈鶴隊伍死亡皺了下眉,問:“它在收集靈魂?”

    一個漂移在冰天雪地的特殊地帶,聽起來像是什麼靈魂收割機器,但裴書又為什麼能夠逃脫?

    “不清楚,可能我沒靈魂,”白澄說到自己沒靈魂特別冷靜,“如果是這樣,我只能送你到入口了。”

    祝寧:“完全可以。”

    白澄彷彿來應聘的賞金獵人,不詢問裴書的死狀,只詢問最關鍵的部分:“你什麼計劃?”

    “沒計劃,”祝寧說:“穿過極北之地,復仇。”

    白澄露出僵硬的微笑,確實在這種鬼地方做再多計劃都沒用,越簡單越好。

    祝寧:“我猜測普羅米修斯本人防禦力不算強。”

    極北之地是天然屏障,說不定普羅米修斯本人就跟蘑菇一樣脆弱,一捏就斷。

    普羅米修斯最後一次攔截失敗了,只要到達他的主機位置,他必死無疑。

    祝寧問:“裝備呢?”

    祝寧本人一貧如洗,白澄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跟祝寧聊天的沒動,站起身的其實是背後等待的兩個白澄。

    她們走到雪屋最南端,用鐵鍬挖開一塊兒冰磚,那說是冰磚都不太準確,一米長半米厚,得兩個人才能拿出來。

    白澄從下方撈出一個黑色箱子,打開之後是琳琅滿目的武器,祝寧進入空中門丟了飛車後,就一路受苦連個物資都沒有,再也沒見過這麼豐富的物資。

    “我很早之前埋下的,進入北地之後儘量不要用大規模熱武器會引發雪崩,所以也沒人來撿。”

    白澄本人不怕死,被埋了之後大不了換具屍體,祝寧猜測她可能引發過雪崩。

    白澄:“這裡還有一部分補給品,你有其他想要的我盡力找。”

    祝寧很快問:“有飛車?”

    白澄搖頭:“飛車沒法用,只能步行。”

    祝寧問:“那個人頭象呢?”

    她的話音剛落,十一個白澄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角落的人頭象身上,好像穿越了厚重的毛髮在掃視它全身,又好像在思考這是個什麼詭異玩意兒,它打了個激靈,期待白澄說不行。

    “大概可以。”白澄一句話給它判了死刑,這次是想跑也沒法跑了。

    人頭象耷拉下來,發出嗚咽一聲。

    林曉風觀察著祝寧,她談論復仇的時候好像換了個人,思維清晰,好像身體裡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力,復仇成了她新的燃料。

    林曉風知道自己做了個很正確的決定,先暫時離開,然後等祝寧復仇歸來。

    “對了,”祝寧問:“你想起來去烏托邦的理由了嗎?”

    白澄在很多年前跟著祝遙去過烏托邦,也是因為這個傳聞以為自己是烏托邦人?

    “完全沒有,”白澄想苦笑,但她無法自如控制五官,所以看上去臉部在抽搐,“可能知道的已經死了。”

    祝寧問:“你們沒有輔助記憶的方式嗎?”

    科技發展,文字或者視頻記載都行,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埋起來不就好了。

    這次白澄沉默了會兒,“我猜測很容易被欺騙。”

    祝寧最初以為是被其他人欺騙,比如寫日記或者視頻記錄會被篡改,但她想了想發現不是這個道理。

    白澄是害怕被自己欺騙,如果她記載了錯誤的一條信息,那無數白澄將要延續這條信息向前,有時候是意外,最恐怖的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