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宴 作品
第 24 章(第3頁)
聶照點頭:“我的確有個字,叫子元,不過在逐城,倒也用不著,大家都沒有字,不講究這些。”至於他的小字,他避重就輕,萬萬不肯告訴姜月。
“那三哥不能給我起一個嗎?我還能來得及及笄用。”
聶照一時間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字,但在落到口舌之前,都覺得不合適,他總想不起哪個用在她身上更妥帖,遂而作罷,和她商量:“等緩一些,我仔細想想,想到合適的,就給你起,一定不會誤了你及笄。”
姜月伸出手,目光中湧現出春水浮冰似的期待:“那拉鉤,三哥你不要騙我。”
“小氣鬼。”聶照靈光一閃,和她拉鉤:“取不到字,先給你取個小字,要不要?”
“什麼?”她問。
聶照拉過她的手,蘸水後在掌心寫下“斤斤”二字。
姜月倒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不解其意。
“凡事不斤斤計較,你叫斤斤,今後凡事,我都不與斤斤計較。不過斤斤原意是明察也,後來才斤斤計較才演變為過於計較細碎瑣事,過於明察,便成斤斤計較了。我取個巧而已。”
“那往日三哥和我斤斤計較了嗎?”
“要被你氣死了。以後斤斤計較掛在你的腦門上,提醒我
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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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照靜了靜,垂眸,纖長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槐花似的影子,他微微偏過頭,用很小的聲量,告訴她:“一斤為重,多一斤,重逾千金。”他說完,臉頰一團緋雲浮上,用手背壓了壓,方才隱去。
姜月呼吸一窒,幾近顫抖,喉頭被扼住似的,許久才找回聲音:“我在三哥心裡,重逾千金?”
“原本沒有的,一斤米都比不上,可惜我腦子不好,收留了你兩年,如今也許吧。你母親愛你兄長,我自然也要讓你知道,你也是有人疼愛的。”聶照說完,只聽見噼裡啪啦碗筷落地的聲音,姜月撲上前來,抱住他。
他感覺到滾燙的東西滴到他的領子裡,潮溼的像三伏天鹹腥的雨。
他拍拍姜月的背後:“勒死了,要被你勒死了,鬆手。”
姜月這才在他胸口蹭了蹭,她欲要開口,聶照似乎知道她又要老生常談地說什麼,連忙捂住她的嘴:“大可不必再說為我養老這件事,我年輕的很。”
姜月眸光中閃動著震驚的情緒,想她三哥當真料事如神,她要說什麼竟然全都知道。
“我既然疼愛你,是你兄長,你便不必想著對我是拖累,我甘願給你花錢,樂意給你花錢,你也不要心疼。
那些男人配不上你,等我有錢了,在整個撫西給你招婿,必定給你招到最好的兒郎,你不許再和榮代年這種人攪合在一起,聽到沒有?”聶照鬆開手,嚴重警告她。
姜月點點頭:“但我覺得榮代年,人還挺……”
“挺什麼?”聶照眉頭一挑,皮笑肉不笑地問。你要讓他說榮代年哪裡不好,其實他也說不出來,但你若讓他說榮代年哪裡好,他更說不出來,說不出哪裡好,那就是哪裡都不好,這就是最大的缺點。
姜月連忙捂住嘴,不敢再為榮代年開脫,她舉起三根手指發誓,絕不會再想著要嫁給榮代年。
“什麼!!!你還想著要嫁給過他!!”聶照猛地站起身,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原本還以為不過少男少女少而慕愛,春心萌動,沒想到姜月竟然真的謀劃嫁給對方?
姜月連忙提示:“斤斤,斤斤,不要生氣。我只想著,若是他能來提親,就有聘禮,到時候三哥你不會那麼辛苦了。”
“斤斤救不了你了姜月!”聶照一把掐住姜月的臉,“你今後最好把這心思收起來,千金萬金在我眼裡不過糞土,散盡也有法子還復來,姜月我哪裡缺你吃缺你穿了?你要想著嫁人?是不是他蠱惑你,騙你了?”
“沒……”姜月還沒解釋完,聶照就已然篤定,“我就說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那日我就該打死他一了百了。”
姜月閉嘴了,不敢再為榮代年辯解,她再辯解一番,三哥恐怕都以為榮代年給自己下蠱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幾天榮代年看到她,就像老鼠看了貓似的,貼著牆角走,原來是被三哥給打了,她當
() 真是對不起人家,
傷害了人家一片赤誠之心。
四月,
春雨如酥,梨花勝雪,聶照收拾行囊,入伍去了,姜月一送送他到軍營外,哭得也跟梨花帶了雨似的:“三哥,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啊,三哥你得勤回家看我呀,三哥,我能不能去軍營當伙伕跟著你啊……”
她這兩年,還從未離開過聶照呢。
聶照被她哭得頭痛,但她已然含蓄,旁邊的一個婦人,哭得跟天崩了似的,抓著她兒子不讓走。
胡玉娘聽說聶照要入伍了,連忙令隨從駕著馬車趕來,兩眼放光地上下打量姜月,見她如今出落的如花似玉,水靈靈的,嬌柔地上前,跟聶照喊:“我的兒!你要走了?你走了正好,月兒留給我……”
聶照的劍險些戳破她喉嚨:“誰是你的兒?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軍營距城中僅有十里地,我若是得空會回來。”
胡玉娘扁扁嘴:“我若是大兒子沒死,也該你這個年紀了。等你混到百夫長,才能在城中來去自如,那得要多少個人頭?還不如月兒跟著我,我保證精心照顧,她就是我女兒。”
“我不要,我就留在家中等三哥。”姜月連忙抱住聶照的胳膊,一副抗拒的模樣。
“好了好了,月娘從小跟著阿照的,你別橫刀奪愛。”般若忙道。
胡玉娘嬌嬈的臉上誇張地閃現出幾分心痛:“月兒不來,般若你要來否?我一定把你捧成頭牌。”
般若也搖搖頭:“你不怕我殺了你的客人?”
他們兩個還在商量頭牌之事,聶照跟姜月囑託:“早上去家外面三百米處的包子鋪,我給你定了一個月的早飯,晌午在學院吃便是,晚上我把錢給了阿泗,讓他帶你吃。
但是你別總聽阿泗說話,他是個傻子,再把你帶傻了,原本就不聰明,他愛亂用成語,你也別跟他學。”
“還有我不在家,你的武藝不要鬆懈了,我會叫阿泗盯著你,我儘快,等升到百夫長,便能日日回家了。”
姜月點頭,聶照從腰間又掏出個小包來:“這是給你的零用。若是想吃什麼,就用這個買,不用節省,也不要貪嘴多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小心腸胃不和,衣裳髒了就留著,等我回來給你洗,天冷,你就不要碰冷水了。用炭火的時候注意,別燒著手,有什麼事叫般若,不過別同他多說話。”
他要叮囑的太多,姜月的頭都點成小雞啄米,他還沒說完。
“晚上睡覺前記得將門栓好,千萬不要出門,頭髮不會扎就梳兩個辮子,早上疊被子的時候記得把枕頭上掉的頭髮清理好,還有,在家別想我,我半個月就能回家一次……”聶照話還沒說完,那邊就催了。
“快快快,敘舊完沒有,快進來了。”
此刻要離別了,姜月止住了哭,聶照反而捨不得了,還未分別,他就開始擔心姜月,但若要讓她日子過得更好些,這些也是逼不得已的,他最後一次摸摸姜月的頭髮,衝她揮手,讓她回家去。
二人在軍營前作別。
姜月蹲在
地上哭,
聶照不敢再看,
快步進了軍營。
乍一分別,聶照其實還好,他忙著收拾行李,安置鋪蓋,領衣裳,姜月回到家,卻是茶飯不思的,但想著三哥讓她好好照顧自己,還是吃了很多。
她一抬頭,發現原本掛在堂前,她寫的那篇文章沒有了,想必是聶照臨走時候帶上了,她就知道,三哥也是捨不得她的,這樣一想,飯吃得更多了,打起精神,和往常一樣練武,學習,然後栓門,睡覺,她怕沒把自己照顧好,到時候瘦了三哥回來看著肯定心疼。
如此一想,她努力把聶照拋之腦後,反而好好生活,比以前更上進。
聶照白日裡很忙,夜裡閒下來,整個營帳都是新入伍的兵士,充滿了啜泣的聲音,有哭著說想父母的,有說想妻子的,有說想孩子的。
睡在聶照身邊的少年哭了一通,問聶照:“哥,你家裡有人嗎?不想他們嗎?你怎麼都不哭啊?”
“都死絕了,不想。”
少年反而哭得像自己家裡人都死絕了似的:“哥,你好慘啊,嗚嗚嗚。”
聶照翻了個身,懶得理他,緩緩進入夢中。
夜裡子時,漆黑的營帳中,有人翻了個身,聶照霎時被驚醒,下意識問:“姜月,喝水?我去給你倒。”
無人應他,只有窸窸窣窣的翻身聲。
他這才記起,自己已經不在家中,姜月也不在他身邊需要他照顧了。
就這一瞬間,聶照對姜月的思念忽然變得無比強烈,無法剋制。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牛皮做成的夾子,展開來,是他之前掛在堂上,姜月寫的文章。
上面筆觸柔和稚嫩,但一板一眼的工整,見字如面。
“餘年幼即失孤,奔從兄聶照,居於逐城,年復三載……”他甚至能想到姜月寫這篇文章時候認真的模樣,咬著筆桿,冥思苦想。
她咬筆桿的毛病總是改不了,如今沒人盯著,恐怕愈發難改了。
“三哥,今晚吃什麼呀?”聶照在黑暗裡,似乎都能看到姜月和往日一樣,扶在門框邊兒上,探出個梳得圓滾滾的腦袋,問他。
他把手臂搭在臉上,遮住自己的發紅的眼睛。
今晚吃什麼了?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