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宴 作品

第 46 章(第3頁)



    劉應柔長吸一口氣,怨不得姜家對姜月這麼差,原來不是親生的啊?



    她想了想,扇子貼在胸口又輕扇,要是姜月不是姜家的孩子,此事得找個時間告知她,這麼多年過去,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的生身父母。



    ……



    天是悶熱的,



    並沒有下雨,



    烏雲滾滾地壓著,讓人從心底裡升起一種不痛快,才申時帳中就點了油燈,老遠就能聞見一股湯藥味兒。



    幾位親信的將軍來回看過了,大夫說不大好,但若是求生慾望強些,說不定能救回來,但王野一日裡有半日是睡著的,睡又睡不安穩,始終夢魘,現在醒著,大家便都來瞧瞧,說不定是最後一面了。



    聶照在外頭遇見了來看的劉方誌,二人一前一後入帳,進去的時候揹著光,教人看不清他的臉。



    王野瞪大了眼睛,喊:“侯爺。”



    他掙扎著要起身,聶照快走了幾步,站到他床前,扶住他的手臂,彎下腰道:“我不是他。”



    劉方誌心尖一跳,緣何王將軍會喊他侯爺?



    王野拖住聶照的胳膊,用昏黃的老眼打量他,忽然老淚橫縱地捧住他的臉:“你不是侯爺,你是太平兒,是小侯爺,你是他。”



    聶照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王野竟然還能一眼認得出他,這麼久了他遲遲未來拜見過,一是怕真的相認訴說當年之事觸及情腸,於他養病不利;二是若不相認,他一個小將沒有緣由來探望。如今王野病危,他是時候來瞧瞧。



    “我長大了,將軍不要再叫我乳名了。”聶照猛地一羞,卻頷首,當是默認。



    王野抓著他不肯撒手:“哦,是,如今你該有二十歲了,有個字,叫子元,子元啊,我尋你多年啊,你怎麼不回來?”



    “我前些年見過將軍的使者了,只對他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將軍在朝中舉步維艱,我是罪臣之弟,回去恐給你添麻煩。”



    王野老淚橫縱,俯倒在他膝上,泣不成聲:“當年一戰,是我與侯爺和夫人一起,北羌趁我們人手不足所以繞後突擊,侯爺令我先殺出去請援兵,我走後,才知道,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援兵也不會來,所以寧願戰死以留清白,卻怕我無辜枉死,讓我先走。”



    聶照冷不丁被提起當年戰事的細節,也沉默,靜靜聽他描述當時的慘狀。



    血沒馬蹄,橫屍遍野,青草被人血澆灌得肥嫩翠綠,瘋長到腰間。



    劉方誌亦是沉默,上下一聯繫,便得出結論了,王野早年在宣平侯麾下效力,所說的侯爺自然是宣平侯聶沉水,當年奪嫡之爭慘烈,朝中風雲鉅變,驚聞聶家通敵叛國,宣平侯聶沉水戰功赫赫,卻因無援軍而戰死靖北,聶積香被斬,那聶照就是聶沉水的幼弟?



    怪不得,怪不得聶照有如此帥才,不像出自文官之家,原是家學淵源。



    王野一邊說著,一邊從枕下拿出自己的印信:“如今見到子元,我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能放心去見侯爺了,這是我的貼身信物……



    先恪元皇帝病重之後,朝野上下風雨如晦,如今清元陛下在政無所作為,除了皇后與黃賢對立外,還有先帝哀太子的遺部和當年聶家交好的臣子苟延殘喘相互取暖,以及一些中立清流,如今皇后黨敗落,牢梁之眾,印累累綬若若,你大可持我印信與交好舊部聯絡。



    ”



    他湊近(),



    (),



    道這些都是可信之人,若舉大事,可用之。



    聶照和他說了一會兒話,見他昏昏沉沉又睡去了,才起身出去,夜已經更深,深吸一口便是露重的寒氣。



    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



    漢時的歌謠在元恪末年已有重現的預兆,今日更甚。



    劉方誌默默也隨著出來,遲疑了許久,才道:“萬沒想到你是宣平侯的弟弟,當年恪元四將何等風光,是朝廷中流砥柱,宣平侯更在四將之首,師從公孫既明,戰功赫赫,無人能望其項背,凡為將帥者無不以他為榜樣,誰料到……”



    “或許就是這些榮耀才惹出禍端。”聶照摩挲著手中王野的印信,長嘆一口氣,“夜深了,將軍休息罷,我也該回了。”



    劉方誌點頭,看著聶照的身影一時不言。



    聶照隨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咬在齒間,往眷所慢慢挪動,心裡一時是過去的事,一時是如今的戰局,再是撲朔迷離的未來。



    門前掛了盞燈,上面用筆蘸了墨水花了幾朵簡陋的小花,簡陋到像是用兩塊木板搭成一方小床那樣簡陋質拙。燈籠原本是沒有的,聶照看了看那盞橘色的小燈,有些奇怪它的來歷。



    但它在細風中飄搖,被吹得忽明忽暗,卻就是不滅,狹隘又偏愛地僅僅照亮著那一方寸小天地,聶照心裡一時升起了細密的疼痛酸澀,像潰散多年的家有了具象,重新拼湊,而拼湊者僅僅僅是一盞燈籠。



    夜裡會下雨,他將燈籠摘下來帶進去。



    李寶音走了有一陣了,姜月還在院子裡吃西瓜看星星,見聶照抱著燈籠走進來,連忙叫住他:“你摘下來做什麼?我特意叫寶音幫我掛上去的!”



    聶照把燈籠吹滅:“今晚要下雨了,明早我走的時候再掛回去,”他走過去拍拍姜月的頭,“怎麼想起掛燈籠了?”



    “我想你送我一個親自雕刻的平安鎖,那我就送你一盞燈籠,雖然不是我親手做的,但上面的花是我親手畫的啊!”姜月仰起頭認真和他說,“這樣你晚上回來就不會太黑了,你看那個花,是不是很可愛?”



    聶照摸了摸簡陋粗糙的花瓣,點頭:“可愛,但是比起你差一點。”



    或許幫他拼湊起家的不是燈籠,而是送給他燈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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