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雪夜相剖,入章 臺宮
張良離開咸陽的三個月前。
咸陽的秩序正被重新搭建。
她腳下的長階一路通向帝國的心臟。
嚴冰與寒氣侵襲著的冬日,終於將雪在這一日下到了最大。冬風吹徹,浮動她的裙襬。
許梔清晰的記得腳下的磚紋曾在黃土之下如何被掩埋,她與同事發掘出碎片紋樣時,有多麼驚喜不已。
高臺之上,章臺坐立於中,兩側的屬宮亦在很高遠之處。
那時,她佇立在咸陽宮遺址遺留的夯土,向遠處眺望,囊括在視線之中的,還有漢初兩位帝王的陵墓,東北可見劉邦和呂后的長陵,西北可見惠帝劉盈的安陵,不遠處便是景帝的陽陵。
彼時的遺址四周被漢陵環繞,只能看見秦宮殘敗蕭條的土堆。
蕭條的風吹過兩千年,拂過許梔的臉頰,冷得令她毛孔猝然收縮。
她垂首,能夠清楚的看清楚腳下一米長的空心磚上雕刻的花紋。
從覆秋宮到章臺宮的距離不算很遠,乘車也只半個時辰。
久遠的過去和現實交雜在一起,腳下這條路竟然也變得更狹窄,更加堅硬,似乎淋漓著殺戮與血腥。
章臺宮內,大殿肅穆莊嚴。
在永安公主正式進入章臺宮之前的一個月,群臣早有心理準備。
黑壓壓一片的朝臣,不敢抬頭看她,頷首以避。
或許是得益於李斯的宣傳。
張良的死似乎讓李斯徹底對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憂懼。不消她開口,他竟然比她還著急的用了偷天換日的辦法。
李斯夜裡就上稟了嬴政。
在六國之人眼中,張良畢竟是以秦的名義出入趙國井陘。他除掉李牧,之後又赴魏為使,後來其父自殺於獄中,又被楚國誹謗與嬴荷華師生不倫。
張良入秦為官,此番又因韓王室受到牽連,妄遭橫禍下獄。
在這些人眼中,張良乃是親秦一派。
嬴政不殺張良的原因——並非只是因為嬴荷華的哀求。更是因為秦國不能在倡導齊國投降、六國貴族歸秦的節骨眼上出現紕漏。
所謂斬草除根,也要分輕重緩急。
李斯感到棘手,更有張良這個人。
大抵是因為張良結交了項纏和魏國名士的原因,近年來他聲名在魏楚之地愈盛。
李斯兩個兒子都知道張良並不像他外表那樣溫和舒然。
張良分明做了叛秦之事,他自己卻很清楚,在短時間內,秦國不得不保他。
他算準了足夠的時間,為張垣留得一線生機。
如此年輕,此等心力,又完全不吝張家百年家財、秦國累加鑄國之功,甚至嬴荷華之垂愛。
財貨,功名,女色,他統統都不要。
即便是張良死了,卻也在無形中給了李斯重重一擊。
這種人讓李斯感到害怕。
他,太像韓非,某種程度上來說,過於韓非。
韓非寧死不屈。
張良能夠低下高傲的頭顱,蟄伏多年,在最恰當的時候,給人最致命一擊,他做這些,什麼也不求,只為履行奉對韓多年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