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父皇
公元前221年深秋這一天。
秦國迎來了它新的紀元。
一個統一的【秦朝】
始皇元年。
淳于越、叔孫通等博士官僚與丞相王綰、廷尉李斯共議帝號。
“‘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
他們翻閱典籍,共歷數月。
李斯提著心等嬴政的回答。
而不過毫秒之間。
唇齒一碰,他說:
“去‘泰’,著‘皇’,採上古‘帝’位號,號曰‘皇帝’。”
眾人心底一顫。
“朕聞太古有號毋諡,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諡。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弗取焉。自今以來,除諡法。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從這一天起。
她知道他不再是秦王,而是這個天下的君主。
許梔俯首跪拜。
她把頭埋下來,腳步聲止住,車輪聲停了。
皇帝的車輦停在她面前。
風拂過,吹起她的耳發,髮簪間金片與玉碰撞在一起,有金玉碎聲。
他下了車。
“皇帝陛下……”
“皇太后在甘泉宮侯您,於禮法之中,陛下,”
先聽到趙高細語,又聽到太傅淳于越的聲音,不過淳于越很快沒有說話了。
嬴政停了下來,就在她面前。
她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抬首。
大概嬴政的目光有些重,讓她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直接抬頭。
這種沉與重,不是別的,就是皇權二字。
對許梔來說。父王的心思,她能猜中一些。因由專業之故,她以前就很瞭解帝王的沉猜多疑,知道皇權之重。
“永安。”
嬴政聲音從頭頂落下。
興許旁人不知道,可嬴政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剛才在章臺宮和蒙毅一來一回的舉動。
“蒙毅和你配合得當。”
短短一句話,讓許梔心底一驚,倏然抬頭。
他的身邊沒有旁的人。
他那身黑色袞服要比從前陌生。遠處皇帝的儀仗之盛大也已然與做秦王的時候大不相同。
“父皇。”許梔開口喚這個新的稱呼。“此事與蒙毅無關,皆是因我個人之故。因在邯鄲時,我讓章邯去子年巷之事隱瞞了中車府令……”
許梔本欲解釋更多,嬴政抬手止話。
她更是心裡發緊。
“怕朕?”
他說著話,語調不重,他的神態在珠簾之後,模糊不清。
那隻大掌在空中停滯下來。
一抹光從他拇指與食指之間的縫隙透出,落在她的臉頰。
太陽還在東邊的時候,嬴政是父王。現在,太陽昇到了最高處。此後,他便是皇帝。他就是那個被稱為‘暴君’近乎兩千年的始皇帝。
怕麼?
她望著他,手掌上的紋路如此清晰,比她發掘出來的任何兵俑都要鮮活。
她一遍又一遍要自己謹記來時的路,不要再去想那樣荒唐的結局。
可她怎麼會怕?
她怎麼會怕嬴政呢?
她怕命運對秦國殘忍,她擔心一切都如墨柒所言,她憂懼徒勞。
她揚起頭來,搖頭,然後將手放在他手上。
接著,她問他同樣的問題:“父皇,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