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心緒
“鄭夫人到底是以楚國公主的身份來到秦國。本是滅楚之議,若如這時候,再由公子進言,恐適得其反。”
許梔思慮一會兒,“你曾說過可推進水淹大梁的時間,那你的意思是,要提前滅魏?”
他笑道:“是。速滅魏國,用以威懾或激怒楚國。”
“可依照現在的形勢看,水淹是最快的方法。”
“公主讓陳平去為難道只是想作策應之舉?”
許梔道:“這正是我今夜找你的第二件事。父王雖指派張良為使,但我欲主讓陳平言說於魏假。”
“你處處考慮,便會變得畏手畏腳。”
許梔知道他意有所指。
燭光不再晃動,滑膩的蠟油從銅一顆一顆滾落。
張良的身影在燭光的燃燒之中虛如幻境,她宛如飛蛾,不能斷絕尋得的零星希望。
許梔道:“若可得兩全,為何不念?”
春日的夜晚,竟尋得一些罕見的純淨。
他聽她說邯鄲,原來,那個時候,她還是牽掛著她的。只是從邯鄲之後,她所念所只有張良。
他低頭,兩滴鮮紅剛好掉在黃絹上,他凝神要去揩,卻抹得更加模糊,最終無力地笑了笑:“世間之事可執,唯兩全法難得。”
久遠得不能再久遠的微風從遙遠的四十年浮動到了李賢的眼前。
原本剋制的他,何至於從趙國那處庭院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令他拋卻了淡漠,卻又讓他念起了二十年前。
骯髒與血腥讓他的眸光不再清亮,直到最後,他忘記了本質——故友、善念、所執都不如名利與權位重要。
而現在他看到蠟燭融化裸露出燈芯,像是燒掉了偽裝的軀殼,將裡頭的芯子給剝開到空氣之中。
李賢看著《呂氏春秋》四字,他愣了一下。
過去種種的對錯,奔襲在眼前。
是呂不韋錯了。
還是他錯了?父親錯了?
“公主如何看秦之前路?”不知為何,他在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抽離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許梔像是住在他的靈魂中。
只聽她輕輕笑道:
“你知道上一世發生的事,我知曉未來最終的方向。可我們遇到節點,卻還是彷徨,時刻著害怕前路漫漫,分向不同的方向。仍舊不知下手該輕還是重?”
月色化作寂靜的流光,灑在他們身上。
許梔柔和一笑。
“你我身處大秦明月之下。唯有做好力所能及的一切,常念未來所發生的,彌補過去做錯的,不負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