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正宗”之論
馮正明突然說出的這句話，讓小麵館內所有人都是一愣。
丁遠、高永福和侯冬忍住沒有開口說話。
幾個進來吃麵的老人們，一個個都開始打量起馮正明。
結果老張卻擺擺手：“不教，我這個手藝賺不了錢，跟著我學這個，你還不如去學點別的技術，或者在城裡找份活好好幹呢。”
老張的話，讓丁遠、高永福和侯冬三人有些想開口說點什麼。
但被馮正明的目光給止住了。
隔壁桌的幾個老人，在聽到老張的話，他們倒是也贊同老張的話。
“老張說的對，現在學擀麵條，學老張這種做扒雞的手藝，確實賺不到錢了。”
“你們去外面街上看看就知道了，賣扒雞的店那麼多。”
“而且人家廠子裡都是大批大批做扒雞的。”
“現在都是生產那種有包裝的，你跟老張學他的這手藝，想賺錢太難了。”
馮正明等幾個老人說完，他微笑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跟張爺爺學手藝，不是為了賺錢，我是不希望張爺爺這份手藝失傳了。”
這話把老張和幾位老人都給說得一愣。
不過老張依舊拒絕：“手藝失傳了，說明它過時了，放在過去，手藝就是謀生手段，如果你學了不是為了謀生，為什麼還要學呢？”
馮正明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老張居然是這樣想的。
而且從老張的神態看，他似乎對手藝失傳這事很是淡然。
見老張似乎不願意傳手藝，馮正明也就不再強求。
“張爺爺不想傳，我不會強迫您的，之前的話可能有些冒昧，張爺爺您別放在心上。”
老張和幾個老人倒是沒想到，馮正明就這樣放棄了。
而且馮正明還保持禮貌。
一個老人笑呵呵問：“老張，人家這小夥子我看著挺好，你可別後悔。”
其他老人也都紛紛贊同，倒是一起幫忙勸說一番老張。
不過老張始終還是非常堅定。
“你們幾個老東西吃你的面，我這點手藝沒什麼可傳的，會做大柳面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扒雞不是滿大街都是做的啊？”
說完幾個老人，老張又看向馮正明。
“小夥子，不是我老頭子固執，我這也不是什麼家傳的不傳絕學，我也是為了你好，我這點手藝在如今真的不值得學了。”
稍微停頓一下，老張盯著馮正明四人都分別打量一番。
“看你們都挺年輕的，我覺得你們應該去泉城，去找我們魯菜的那位狀元，他也是年輕人，你們去跟他學手藝，那才是真手藝，以後憑藉他的那手藝，能讓你們賺錢。”
不得不說，雖然老張和馮正明他們是萍水相逢。
但老張的每句話，真的都彷彿是一位長輩在教導後輩。
他像是把馮正明他們當成自家後輩。
再告戒他們應該去學些什麼？
學什麼東西能以後成為謀生的手段。
馮正明認真點點頭：“謝謝張爺爺告誡。”
四個人一起把麵條和扒雞都給吃完了。
在付錢準備離開的時候。
老張找零的時候，遞給馮正明一個小本子。
“這個送給你，看得出來，你剛才跟我說要跟我學手藝的話，並不是開玩笑，是真心想學的，這本子上是我的這點手藝。
你以後要是學廚有了成就，覺得我這點手藝能用得上，你可以看著用用。”
馮正明四人又是一愣，倒是沒想到，張爺爺竟然把自己手藝拿了出來。
其實對馮正明而言，張爺爺的手藝，可能也確實不算非學不可的手藝。
就像張爺爺說的，大柳面和扒雞外面做的人很多。
而且跟那些商業化相比，張爺爺的手藝確實很難賺錢。
馮正明伸手接過張爺爺給的小本子。
接著他相當恭敬地向張爺爺一拜。
“謝謝張爺爺把手藝相贈，雖然張爺爺您不想收我為徒傳我手藝，但在我馮正明的心裡您就是我的師父了。
您放心，我不會讓您的這手藝失傳，要不了多久，我會在德州開分店，到時候請張爺爺您去我的分店掌勺。
我也會為您篩選出合適的徒弟，讓他們在店裡跟您學手藝，讓您這份手藝傳下去。”
聽馮正明的這番話，讓張爺爺頓時有些驚訝。
與此同時，小麵館裡的幾位老人突然站起身。
一位老人有些驚訝地打量著馮正明問：“你，你剛才說你叫什麼？”
馮正明一臉認真回答對方：“我叫馮正明。”
另一位老人驚呼：“馮正明？你，你是那位魯菜的全國狀元？”
這話讓其他老人，包括張爺爺在內都驚訝不已。
馮正明再次認真向老人們介紹自己。
“對，我是馮正明，是第三屆全國烹飪技能大賽的全能狀元。”
這可能是馮正明這一路上，第一次向別人如此正式介紹自己。
張爺爺愣了好一陣，緩過神來趕緊想要把小本子拿回去。
“你，你是全國狀元，那我這手藝不能給你，這點手藝真是不值得狀元你看的。”
馮正明卻趕緊護住手上的小本子。
“張爺爺，哪有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去的呢？”
馮正明滿臉掛著笑容，“您放心，我說到做到，明年我一定會再來德州，到時候會在德州開一家乾飯鋪，把您的大柳面和扒雞作為鋪子的主打菜。”
幾個老人都驚呆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些話，可能幾個老人會當成是笑話。
但馮正明當面親口說出這話，誰又敢笑話他？
張爺爺回過神，還是趕緊推遲：“不行不行，我這點手藝，只能在街頭上經營這麼一家小麵館，我可不能給你的乾飯鋪當掌勺師傅。”
馮正明微笑鼓勵起張爺爺：“您可以的，今天我們吃了您的大柳面，覺得您做的非常棒。”
張爺爺還是繼續謙虛：“可我做的不能算正宗啊，我這手藝就是家庭做法。”
“就是要家庭做法啊。”馮正明非常認真解釋。
“我的乾飯鋪，就相當於是給大家一個忙碌了一天後，像是回到家裡，吃上一頓家裡飯的感覺。”
聽這話，張爺爺和幾位老人都有些驚訝。
他們之前在新聞上看到過對馮正明相關採訪。
所以大家一直都覺得，馮正明應該是那種在大酒樓裡掌勺的大師傅。
卻不曾想，今天聽馮正明這麼一說他的乾飯鋪子。
一下子讓幾位老人有了一種親切感。
不過老人們轉念一想，似乎過去幹飯鋪就應該是這樣。不是那種正兒八經的餐館酒樓。
乾飯鋪就是給販夫走卒，以及勞碌一天後的普通人，一個可以吃上一口熱乎飯的地方。
可不就是馮正明說的，給大家一個不用自己費事，就可以吃到的家常飯？
被馮正明的幾句話，把張爺爺和幾位老人都說的服氣了。
不過張爺爺的神情明顯還在猶豫。
馮正明突然笑著問：“張爺爺，您這樣猶豫，是擔心把我的分店給幹賠了嗎？難道您對自己的手藝就那麼沒有信心？”
被馮正明這麼說，讓張爺爺多少心底也是有些不服氣。
旁邊的一位老人湊近低聲提醒：“老張，你這可是給咱們的狀元打工了，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還猶豫什麼？”
馮正明聽到笑呵呵表示：“如果張爺爺沒有信心的話，那我只能找別人。”
稍微停頓，馮正明又是一臉苦澀：“不過本來想著有張爺爺幫忙，我在泉城外第二家分店應該會開到德州來，張爺爺不願意幫忙，我只能先開去其他地方。
等在德州找到合適的人，我才能來德州開分店了。”
果然，這話一出，幾位老人都有些焦急。
老人們很清楚馮正明的名氣，也是聽說了馮正明乾飯鋪的生意好，用料足不說，味道也非常好，而且關鍵價格也合適。
所以老人們還是有些期待，馮正明可以來德州開分店，讓他們也可以嚐嚐他店裡把子肉。
幾位老人趕緊勸說起張爺爺，希望他能答應馮正明。
張爺爺在老夥計們的勸說下，最終點頭答應。
“好，狀元看得起我這把老骨頭，我就幫狀元把德州的分店先幹起來，等以後有合適的人接手，我再退下去。”
馮正明笑著點頭：“好，就按張爺爺您說的辦。”
跟張爺爺說定，馮正明他們向幾位老人告別，便離開了小麵館。
在馮正明他們走後，幾個老人都紛紛向老張誇獎。
“老張你這是遇到了貴人啊。”
“是啊老張，真沒想到，你這小麵館能吸引來我們的狀元。”
“老張，以後再想吃的麵條，可就要去狀元的乾飯鋪分店了。”
“先說好了，老張你可不能隨便漲價，我們都是老夥計，你要讓我們吃得起。”
“我還真挺好奇，狀元的把子肉，配上老張你的大柳面會是什麼味道？”
這個話，讓幾位老人都非常期待。
老張自己還真是很意外。
沒有想到，自己送給人家，自己多年總結的一些經驗，結果竟然就遇到了全國烹飪狀元。
人家還要讓自己去他的分店裡當掌勺師傅。
這對老張真可以算是從天而降的驚喜。
儘管老張今年已經六十多，但他身體還很結實。
他表面上似乎很淡漠，只是在巷子裡經營一家小麵館，招待的也都是附近一些老夥計們。
實際他心裡還是有一個渴望，渴望可以把自己從父輩手上繼承的手藝往下傳。
只可惜，老張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都看不上這份手藝。
而且隨著社會的高速發展。
老張也確實看到，在德州大量扒雞的店關張。
並且剩下的扒雞店，基本上都走上了產業化、規模化。
至於大柳面，在德州也漸漸不被被年輕人喜歡了。
可以說，老張之前確實是被現實打擊到，有些心灰意冷。
他才會在之前跟馮正明他們說。
他覺得自己都手藝已經不能賺錢。
勸說馮正明他們應該去學可以賺錢的手藝。
可如果手藝到了馮正明的手上。
在老張看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馮正明是全國烹飪狀元。
他的名氣很大，他把老張的手藝放進乾飯鋪裡。
老張覺得自己手藝肯定能傳下去。
想到這些，老張對幾位老夥計說：“我要好好幹，不能讓狀元虧了，不能辜負他對我的這份信任。”
看到老張重新燃起鬥志，讓幾位老人都開心不已。
“這才是我們的老張。”
“沒錯，就是要這種幹勁。”
“我們年齡是大了點，但我們還是和年輕人一樣有幹勁。”
“老張你的手藝，有狀元幫你篩選學徒，肯定能好好傳下去。”
老張和幾位老人暢想未來的時候。
馮正明他們走出巷子。
返回旅社的路上，丁遠想了想問：“馮哥，你是不是覺得張爺爺都手藝很正宗？”
馮正明一聽有些驚訝看向丁遠。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覺得張爺爺的手藝最正宗？”
丁遠說出自己的一些想法。
“如果不是因為張爺爺的手藝最正宗，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張爺爺進德州乾飯鋪分店？還讓他那麼大年齡當乾飯鋪後廚掌勺？”
馮正明先問：“你是覺得，張爺爺手藝不能當掌勺？”
丁遠趕緊表示自己沒有這麼想。
“張爺爺手藝確實很好，他擀的麵條真是好吃的，還有那個扒雞，吃起來也特別香，所以我就在想，張爺爺的手藝，算不算是最正宗？”
馮正明笑著搖頭：“你看你，還是執著於是不是最正宗。”
他說著又看向高永福和侯冬兩人。
然後他直接問三人：“你們真的覺得，正不正宗很重要？”
被這麼一問，讓三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馮正明接著說出自己對正宗的看法。
“要我說，正宗不正宗根本不重要，好吃才是美食唯一的重點，你們看看這大街上，有多少家賣德州扒雞的店？
好多家都打出自己有著百餘年傳承，是最正宗德州扒雞。
可如果沒有按照過去的手法去做，甚至調味的香料上偷工減料，連選用的雞都不是過去德州扒雞該用的雞。
那麼只是掛著正宗的牌子又有什麼用呢？”
被馮正明這樣一說，讓三個人全都啞口無言了。
馮正明掏出張爺爺給的小本子：“這上面的技法和配方或許不是所謂正宗，但這上面記錄了一位老人堅守了半生的手藝，我們就應該把它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