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Chapter53
鄭太太胡了葉芸的牌, 葉芸自然是要給錢的,她將錢推到鄭太太面前,起身對一旁的袁太太說:“我忽然想起還有事, 你接著打吧。”
鄭太太數著錢, 喊住葉芸:“小葉,你給多了。”
葉芸腳步匆忙,只留下句:“請大家吃茶。”
傭人拿著她的坎肩追了出去,牌桌上幾人伸頭看了眼, 繼續搓起牌來。
鄭太太語氣悠然地說道:“小葉不會認識那位活閻王吧,自打剛才我說了那人兩句,她就反常得很。”
梁先生道:“怎麼可能, 我朋友比她大多了, 他待在滬都那幾年,小葉才多大, 幾歲的娃娃。”
經梁先生這麼一說,大家也就沒再往深了去想。
在這座城市, 除了馬建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葉芸曾經短暫地跟過一個男人,陷入一段扭曲的關係裡,將她抽筋剝骨, 差點要了她半條命。
在外人眼裡,她模樣出眾、眼光獨到、待人接物坦蕩而和善, 看著笑盈盈的, 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身上卻始終縈繞著捉摸不透的距離感, 神秘、令人嚮往,卻沒有哪個男人能真正被她掛在嘴邊, 哪怕是同進同出的馬老闆。
好像她天生對異性的態度就是這般保守而清冷,這是周圍人對她的印象,所以在梁先生說出那番話後,沒有人懷疑葉芸的反常會是因為一個男人。
葉芸回來的時候,馬建良戴著副眼鏡正坐在客廳的桌子上算賬目。
高跟鞋的聲音在樓梯上響起,馬建良嘀咕了句:“今天回來挺早。”
葉芸鬆掉領口的繩結,將坎肩掛在一旁,一言不發地走到玻璃櫃門前,打開櫃子,從裡面拿出紅酒。
馬建良抬頭看了眼,訝異道:“你這是幹嗎?不是說這瓶酒是用來做擺件的嗎?
見葉芸無動於衷,馬建良推開賬目:“是你自己說不要動這瓶酒的,我上次要拿去圍人情你都不給,你不會......”
“嘣”的一聲,酒瓶被打開,葉芸提上酒杯對馬建良說:“我一個人待會。”
她走去陽臺,關上了門。
馬建良待在原地,一副心疼壞了的表情,這酒可是託留洋的朋友帶回來的,葉芸說要收藏,也就當寶貝一直襬在家裡,不給他拿出去送人,今天居然破天荒自己喝上了。
葉茹聽見動靜走出房間,問道:“我姐怎麼了?不會輸錢不高興了吧?”
“你姐就是去輸錢的,有什麼不高興的。”
“......”
馬建良當然不會認為葉芸是輸了錢擺臉子,她從前還專門為了怎麼輸錢顯得自然,請教過人。牌桌上的風起雲湧像個縮小版的生意經,得讓人覺得你誠心實意,玩得來不貪婪,碰上別人心氣不順的時候,適當喂兩張牌,輸了錢贏了人心,這都是有講究的。葉芸常年混跡在那些太太圈裡,深諳此道,又怎麼可能在乎牌桌上的輸贏。
夜色漸濃,半黃半綠的梧桐被風吹動,樹葉的影子投在地上,多情而迷離。
一箋春色搖曳在葉芸的眸子裡,帶起一層薄霧,朦朧不清。從梁太太家出來後,她的心跳便失了頻率,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從別人口中,瞭解到他的過去,那個完整而立體的他,在許多個日日夜夜後,忽然拔地而起,再一次佔據著她的思維,讓她心緒不寧。
她曾經問過他那些聳人聽聞的傳言,他隻言片語的背後是九迴腸斷,孤影殘。
“我十來歲就離開家了,當年沒機會,不然說不定能成為暫行條例發佈後的第一批律師。”
她還記得他說過的話,那時候她不諳世事,心思單純,只聽明白了字面的意思。經年累月,才終於體會到這句話背後的徹骨之痛,當年,卻被他以玩笑的語氣說出口。
沒想到分開這麼長時間,他的這句話,會在多年後帶著勢如破竹的後勁和餘溫,在她心間盪漾,久久不能平息。葉芸眉宇輕擰,灌下一口酒,心緒如這風中落葉,紛亂無序。
十幾天前她才偶遇了蘇紅,緊接著白聞賦便大張旗鼓抵達滬都,她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有用意。
這一切打亂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讓這個夜色變得影影綽綽。
屋內,馬建良合上賬本,目光落向陽臺,嘆道:“上一次我見她一個人這樣喝,還是好些年前了,那時候我才跟她見上面。”
“是我姐剛來滬都的時候嗎?”
馬建良搖了搖頭:“她來這半年後,落穩腳跟才來找的我,我跟她見面的時候,她恰巧還有一週就要參加高考。我聽說這事挺為她高興的,還約好了幫她慶祝。
你姐那時候在這洋坊街開了家小裁縫鋪子,生意挺好,放榜那天卻難得關了店門。我找到她的時候,她一個人躲在裁縫鋪裡喝酒,就跟今天狀態差不多。”
“那是怎麼了?”葉茹問道。
“沒考上唄,不僅沒考上,差的分數還不是一星半點。”
葉茹震驚了:“我姐從前成績很好的。”
“成績再好畢竟丟了好些年,再加上沒系統學過,可不就落榜了。我那還是第一回 見她喝酒,也不像其他女人慢慢喝,她上來就一杯灌下肚,把我給嚇得。怕她出什麼事,我第二天一早又拎著醒酒湯跑來看她,結果你猜怎麼著?”
葉茹來了興趣:“你倒是說呀!”
“日頭還沒升起來,她就趴在窗戶邊上看書寫題了,那樣子哪能看得出來前一晚難過成那樣。”
葉茹笑了起來:“這幾年她一直沒回家,我都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跟我說說吧。”
馬建良告訴葉茹:“我那時候和我表哥住在廟街東邊。有天早上,你姐突然來敲門,提了不少東西過來,坐了沒多久就問我們有沒有興趣辦廠子。我和我哥都不清楚狀況,她讓我有空去她那詳談。第二回 我去找她,見她開了家裁縫鋪子,就樓下,原來門面一點小,現在是並了兩邊擴大的。小歸小,那時候生意可好了,我在裁縫鋪坐半日,她用進賬流水把我說動搖了。
回去我跟我哥合計一番,也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