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無藥可醫（二）
神面俯視著人間。
微闔的眸子似乎看著草原上那道一路騎馬狂奔的身影，唇角也為馬上那道充滿了喜悅正在奔向自由的小小身影而微微勾起。
同樣關注這道身影的，還有另外一道目光，冰冷而邪性。
亞利爾要去族裡，找老族長，將這些可惡的異族人給抓起來，替他主持公道！
特別是那個殺害他爺爺的兇手。
一想到此事，他的眼中漾起了淚花。
肯定就是因為他們殺了他最愛的爺爺，所以才會遭來族中最可怕的猩紅詛咒，這就是無上神庇佑於他，對他們的懲罰！
對，他還要去神廟，將猩紅詛咒重現的事情訴於老巫女，讓老巫女使出手段將他們給淨化了才是，要不然傳染了他的族人。
亞利爾這麼想著，輕聲催促他的小馬：“扎烏哈爾，快點！這些惡人很快就會發現咱們了！”
“不會有人發現咱們的。”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什麼？”亞利爾嚇得一勒韁繩，疾馳的馬蹄停住了。
他緊張地環顧四周，草原之上空蕩蕩的。
一人，一馬，而已。
“扎烏哈爾……是你在說話嗎？”亞利爾有些激動地摸了摸小馬脖子上光滑油亮的鬃毛，大聲問道。
剛剛他正在跟小馬說話，這應該就是小馬的回應吧！
他的小馬終於要成精了嗎！
結果他的童言童語引來撲哧一笑。
“你怎麼那麼傻，還跟自己的馬當朋友？”那聲音說道，“既然你那麼喜歡你的朋友，我就給你留下一個永恆的禮物吧。”
小馬不安地長嘶一聲，然而這個嘶聲戛然而止。
亞利爾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下撫摸著的鬃毛漸漸乾枯，那雪白緊實的皮毛逐漸乾癟又緊縮，逐漸發黑，還散發出奇怪的惡臭。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於離奇可怖，亞利爾嚇得手一鬆，竟然從馬背上滾落在草原上。
背部撞擊地面的疼痛讓亞利爾皺起了臉，眼裡都是瞬間泛起的淚花。
但當他睜開眼睛，一雙圓溜溜、似星辰碎片那般有光澤的眼睛正低頭看著自己，不捨、依戀和恐懼。
那是一雙馬的眼睛。
正是他心愛的小馬——扎烏哈爾的眼睛！
亞利爾的心臟猛地一跳，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淚水模糊了視線。
除了這雙眼睛還保持著靈動的活力，在深陷乾癟的眼窩中滴溜溜地轉著，但它的身軀已經和亞利爾所見過的那些草原荒漠上的那些死於荒野逐漸被風乾的屍骸差不多。
黝黑的薄薄一層皮膚緊緊地繃在骨骼外面，每一根骨頭和關節都清晰可見，只剩下瘦骨嶙峋的輪廓，從地上看，明顯看到小馬的胸腔上一根根凸顯出現來的肋骨，皮肉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鼓一鼓地。
小馬周身更是散發著死亡的腐朽氣息，令亞利爾差點兒要吐了出來。
“是……是誰！”亞利爾掙扎著起身，顫抖著聲音問道。
一時之間，周圍寂靜無聲，只有風在耳邊低語。
“你看不到我嗎？”那清脆的女聲充滿了疑惑。
亞利爾囁喏了半晌，才說道：“我……我……”
小馬看著他，眼睛轉著，充滿了疑惑。
亞利爾也同時看著小馬，心中忽然感覺到有一絲不對。
這眼神，根本不像是他的小馬那樣單純。
“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吧！”
話音落下，小馬的眼神中盡是激動，彷彿老友重逢一般。
然後，小馬的背上薄薄的皮肉突然高高鼓起。
亞利爾看著這皮下蛄蛹著什麼的噁心景象，倒退了幾步，恐懼幾乎要把他的所有思維吞噬。
然後那片鼓脹越來越透明，終於隨著一聲輕響破裂開來，一隻古怪的頭顱從破口處伸了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滿意地點了點頭。
“哎喲，真是悶死我了。”
亞利爾驚恐地注視著這個五官扁平得古怪的頭顱，腿腳抖動著不敢挪移。
“怎麼樣，你不是很希望你的小馬可以說話，可以成精嗎？”那個頭顱一臉得意，似乎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非常滿意，“喏，我現在就幫你實現了，你喜歡嗎？”
“你到底是……什麼？”亞利爾絕望地問道。
本來想問是誰，但在他尚未成型的世界觀中也覺得，這應該不是人了。
想起草原上的種種傳說，他很害怕，但他被頭顱的視線緊緊盯著，腳上就像是灌了鉛似的，完全沒辦法移動。
“我？我是你的朋友，是所有人的朋友！我喜歡給朋友驚喜，嘻嘻，這就是一個好朋友該做的！”
“你，喜歡嗎？”
最後一句話，從頭顱上那道刀割一般的嘴唇中一字一句地擠出，眼神中盡是冰冷的惡意。
亞利爾被這股惡意裹挾，渾身如墜冰窟。
沒有辦法思考了。
一句話正要不過腦地吐出。
正在他要張口的時候，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捂在他的嘴上。
然後，一道凜冽的劍光劃破黑暗，那馬上的頭顱滾落在地，一直滾到亞利爾的腳下，那雙令人作嘔的眼睛正朝上看著自己。
亞利爾心中一抖，一腳將之踹開，不知道踹到草原中的什麼地方了。
“遇到這種東西，不要隨意搭話。”一個清冷的女聲在亞利爾的耳畔響起。
亞利爾偏頭看去，驚訝地發現，竟然是那位美麗女子！
在那些惡人的口中，她的名字似乎叫“文微闌”。
雖然亞利爾不認得是哪幾個字，但他還是很用心地記下了她的名字。
他知道他應該對她心懷恨意。
但她對他一直很溫柔，雖然臉上冷冰冰的。
但有什麼好吃的，她都會分他一份，有人欺負他的時候，她也會站出來阻止。
特別是被罵“狗崽子”、“北狗”、“蠻子”之類的時候，她總會出言呵斥。
所以他一想到他的告發舉報也許會讓她失去性命，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但家仇國恨夾雜在一處，他沒有別的選擇。
亞利爾呆呆地抬頭看著文微闌，她的臉上的線條在星光神輝下是如此的柔和，眼裡閃爍著一個小小的他，滿臉羞愧的他。
忽然，亞利爾看到文微闌的眼神從柔和驟然轉為凌厲，目光鎖定亞利爾的腹部。
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亞利爾滿臉疑惑，正要低頭看去。
“別看，我帶你回去見樓主。”文微闌說道，眼中閃過擔憂和害怕。
但亞利爾沒有聽話，他想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想做大家都看不起的懦夫，更不想被美麗姐姐認為他是懦夫。
於是，他一點一點地低頭看去。
衣服破裂，一隻熟悉的頭顱從裂口處綻出。
那頭顱的眼睛朝上看著亞利爾，嬉笑著正要說話。
卻見一道黑色光澤在眼前閃過，亞利爾握著星辰碎片狠狠地往肚子上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