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留白

在李世群的別墅裡,古月的確不曾見過季通海出現,很顯然李世群想要切割一番,至少表明一個態度。

但是在七十六號裡,古月去後勤處的時候,季通海應該是在內屋睡覺。

季通海的手下沒讓古月進去也沒叫醒季通海,這算見過還是沒見過呢?

自然就是沒見了,只是聽到一陣“鼾聲”罷了,誰都可以有啊……

說這番話的時候,古月依舊是“實話實說”,而且根據他一直堅持的“不在人前說假話”人設,影佐大概率也不得不相信古月沒有當面騙自己。

在談判技巧裡,讓對手先入為主這一點十分重要。

雖然古月平日裡的堅持並非要為類似眼下的局面進行鋪墊,可白夜月認為自己兒子現在可以這麼做了,而且以後,也可以繼續如此。

原本“小鋼炮”的事情更多是皇協軍保安團的膽大妄為,可現在,七十六號的這些人似乎更加無法無天。

無論季通海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都是正兒八經在七十六號任職,而且是後勤處的處長,可不是一個大頭兵。

如果這人真的已經死了,說明什麼?

影佐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想要思考更多。

把季通海推到檯面上去經手交易,東窗事發了就直接滅口,這可不僅僅是欲蓋彌彰了。

這幕後之人到底有什麼圖謀?恐怕非同小可。

影佐認可古月的分析,如果是李世群,可能更多的是在和丁默邨的鬥爭中留一個後手,甚至存著一炮把丁默邨轟了的念頭。

而若是丁默邨,這事就可能更加複雜了,因為李世群並不在這,他想要幹掉的又是誰呢?

如果季通海真的已經死掉了,這件事就不太可能是季家安排的了,就算棄車保帥壁虎斷尾,這件事才剛剛開始,哪有在這種事上聽風就是雨的?心理素質差到了這個地步?不怕弄巧成拙麼?

影佐暗自決定首先派人去查一查這個季通海現在到底如何了,不過他不打算直接對古月說,因為他感覺自己現在有些被古月牽著鼻子走的意味,這個感覺很不好,可惜,他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上,古月是真的下了功夫,如果意氣用事不聽勸,恐怕會因小失大。

“李世群突然回來,在你看來是潘辰聯繫的,那麼這個潘辰是為何會突然起疑呢?古公子你對他說了什麼?”

“這個我還是有所注意,除了在丁主任的辦公室裡提到過您的指令之外,對七十六號的其他人都沒有說什麼,而且我離開時,丁主任還特地囑咐我要‘謹慎行事’,我便沒有太大張旗鼓。

不過他們射擊炮彈的地方是黨務處,周處長帶我過去的時候潘處長就在辦公室裡。

想來,他其實心裡早就覺得不對勁,因為他很可能是除了季通海之外第一個知道‘小鋼炮’在軍械庫裡這件事的,當然,這得除開正在的幕後之人。

我也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我是潘辰,即使是在那生死一線,突然看到一門炮就那麼躺在自己腳下的軍械庫裡,我肯定是不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當時不能說什麼,因為炸開院牆求援是最要緊的,可事後就不得不多想了。

潘辰是李副主任的人這點毋庸置疑,而且應該有著相當的信任度。

可季通海呢?按理說他應該也是李副主任的人,至少算是一個靠山一個陣營。

發現季通海手裡藏著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潘辰首先應該想到的是什麼?只要他不笨,首先會嗅到這件事很危險,因為那總歸是一門炮!

他能有兩個判斷,一個是李副主任知情,另一個就是李副主任不知情。

可無論李副主任是否知情,他自己如果不清楚這裡面的內情,他都會選擇主動聯繫李副主任。

這是一種忠心的表現,因為這件事很可能會暴露,如果李副主任知情,就得讓他早做準備。

而若是李副主任不知情,這事就更復雜了。

從結果而言,認為潘辰和李副主任都不知情的可能性更高,不然李副主任沒必要特地跑回來,還找我這個半大小子說那麼多。

所以,結合雙方的表現,我也有了一個更能說服自己的推理。

按理說,丁主任如果事先不知情,突然發現自己腳下一直有一門炮躺在那,而且很可能是李副主任的安排,這時他更應該後怕甚至大跳如雷吧?又或者,想一個方法讓李副主任萬劫不復?畢竟這個炮口很可能是對著他自己的,怎麼報復都不算過分了。

可丁主任的要求卻是讓我謹慎行事,儘可能低調。

反過來,如果李副主任知道炮的事,潘辰又給他彙報了,他更應該對潘辰說清楚,而且即使是回來後,也應該第一時間去處理炮的事情,而不是特地找我說明這事和他無關。

因為他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而且現在上海各處都被閣下您嚴加管控,尤其是交通設施,這就讓我不禁好奇了,李副主任是怎麼掩人耳目,更是瞞過您出現在上海的呢?

或許他有自己的途徑,可他畢竟還是偷偷回來的,很可能會把問題弄得更復雜,尤其是您這會很介意的。

可他依舊選擇了回來,而且是主動澄清自己和那事無關,這裡面就有深意了。

我能想到的是,他可能真的和這門炮無關,而且十分不喜歡被人冤枉吧……

兩相結合,我感覺這事似乎能連貫上了,所以這炮,搞不好真的和李副主任無關而是丁主任安排的。

可他的目的是什麼呢?畢竟就算要針對李副主任,也完全找不到人才是,而一門炮這門敏感的東西,如果是針對某個普通人,會冒這麼大的風險麼?

我只能猜想,如果真是丁主任在幕後指使,他想要對付的人一定非同小可,而且平日裡所處的位子很可能守備森嚴滴水不漏,不然他安排手下人應該更方便才是,他們好歹是特務機關啊……”

說到這裡,古月不經意間環視了一下四周,又看向窗外,眉頭不自覺地緊鎖起來。

這樣的論調配合這樣的動作表情,到底想說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如果說影佐最擔心的是這門炮落在了軍統或者地下黨的手裡,那麼除此之外,這門炮落在丁默邨手裡,就應該是他最頭疼的事情了。

因為古月是很清楚那天晚上,影佐到底要求丁默邨幹嘛,更瞭解丁默邨是怎麼應對的。

既然影佐都近乎直言讓丁默邨去“犧牲”了,丁默邨來搞個玉石俱焚又算什麼呢?

通過各種事件,影佐的性格被白夜月分析的很透徹。

這人足夠自信甚至是自負,或許是源自他的確很聰明,或者說足夠奸詐狡猾。

同時,這人也足夠有耐心和定力,不然那一晚影佐不會到了最後才把小田原的隊伍派出去。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人多疑,恐怕他誰都不會輕信。

有了這些判斷,白夜月的設計裡需要給影佐的就不是一個具體的答案,而是一個個可能的閉環。

因為目的是讓他去查去想去自己判斷,不然,怎麼讓他騰不出手呢?

“閣下,到目前為止,我能查到的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希望對您有所幫助,不過我會繼續查下去,努力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讓古公子費心了。”

讓人送走古月之後,影佐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有些糾結,因為按照原計劃裡,現在應該派人去給警局搞事情了,不過她有些猶豫,因為這個佈局並不能一蹴而就。

雖然本就是刻意的,卻也不能落人口實,尤其是擺在明面上的做法不能讓古絕淵深究下去。

因為古絕淵是個能力過硬的警察,破案這事輕車熟路,而且這人一定不會服軟。

在影佐原本的設計中,查車的事和查報紙的事需要疊加起來,因為這樣可以說成“一而再再而三”的辦事不利。

無論面子還是裡子都不會沒法說圓了。

所以這事需要給至少一兩天的時間讓古絕淵去“努力”,不然怎麼說他“不夠努力”呢?

可是,眼下古月帶來的新問題似乎有點刻不容緩。

影佐的糾結在於萬一先去整頓警局,把這“小鋼炮”的事情延誤了,很可能會錯過本就所剩無幾的關鍵時期。

偏偏剛剛經歷重創,人手又分散在交通樞紐,想要去辦點事還真不容易雙管齊下。

思來想去,影佐決定先查一查這個季通海到底是不是還活著,如果他並沒有出什麼狀況,這事恐怕更多的還是古月在危言聳聽,他的目的說到底依舊是給他父親分擔壓力罷了。

如果真是這樣,就更加不能允許他們得逞了。

於是,影佐讓原本安排好準備搞事的人先暫停,並且給他們去查探季通海蹤跡的任務。

只是影佐萬萬不可能想到,他會用季通海來作為行事的分水嶺,也被白夜月計算到了。

時間回到昨天,季通海在辦公室酣睡之後聽手下人說古月和周敏蘭來過,沒讓見。

這讓季通海有些沒看懂,因為季家和段家從來不對付,所以他自己和古月之間根本也不曾有過聯繫,為何偏偏這時候跑來呢?還帶著周敏蘭?

不過手下人直接沒讓那兩人看到自己這事,讓季通海十分惱火,因為他當時就在內屋打鼾,那鼾聲,他自己心裡都清楚!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在商言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季通海雖然是七十六號後勤處的處長,可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經商的材料,也以商人自居。

雖然他和古月之前不曾有過交集,並不代表日後也不能有!

有了這點鬱悶之後,季通海想要去“萬象乾坤”洩洩火,於是去找了潘辰一起,結果沒找到人。

離譜的是黨務處那些人都只知道潘辰提前出去了,卻不知道到底去哪了,潘辰不說他們也不敢問。

感覺哪哪都不順利,季通海更加煩悶了,只能自己跑去了“萬象乾坤”。

原本季通海對夜總會並沒有太大興致,他一門心思只有賺錢,就算不能賺多少,至少可以多省點。

而“萬象乾坤”可是銷金窟,還沒賺多少就去花了,這可不符合季通海的原則。

說白了,他是真的“守財奴”,這個傳聞並沒有錯。

可是,最近“萬象乾坤”除了一個“小飛哥的女人”,這個女人不僅有模有樣前凸後翹身材火辣很會來事不說,而且據說她在替古月打理“情報交易”。

其實這事七十六號的人也有所關注,不過古月所謂的“情報交易”並不涉及抗日分子,主要是經商方面,所以並沒有人不識趣地跑到“萬象乾坤”加以干涉。

可一聽這裡有“經商”的消息,季通海就來了興致,從那時起,他便時常跑到“萬象乾坤”,專門指定雅麗陪伴。

對於雅麗而言,和這些男人一對上眼,他們是吃葷的還是吃素的就能猜到八九不離十。

得知季通海的身份之後,雅麗也沒有少透露一些有趣的消息給他,尤其是為他牽線搭橋,結識了一些真正經商的人。

季通海感覺自己這一步走對了,而且如魚得水,所以越發起勁。

漸漸地,也越發對雅麗有好感,雖然他始終剋制,因為他清楚古月對齊小飛的看重,只要雅麗還頂著“小飛哥的女人”這個頭銜,就不會有人不長眼真的對雅麗動手動腳,尤其是上一個敢這樣的人,已經躺在了太平間,就算是個日本人也同樣逃不掉!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對雅麗多了些傾訴,因為他的日子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舒坦。

“就因為我是旁系的,所以家主當年被人幹掉的時候,我毛都沒分到!

可我不在意,這事在大家大戶裡也不稀奇了,不過我看準了李主任這人不簡單,所以沒少上杆子巴結他,最後也就得到了現在這個位子。

可是啊,名義上我還是季家人,也是季家和七十六號之間的橋樑,但是,季尚福那傢伙一點都拎不清!

他總覺得他老子是李主任害死的,雖然不敢報仇也不敢聲討,他甚至不敢在李主任面前多放一個屁!

可他到底還是季家家主啊,管著我那一大家子。

有事沒事,他都拿我出氣,我也只能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