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不同以往的獸潮

 時至黃昏，斜陽映入青石大殿之內，添了一抹血色。
　　刻印著大周天行氣總綱的獸骨，在三方氏族之主的手中一一傳過，反應不一。　　山尋仔細看了兩遍，詢問道：“此法是否有弊端？”　　“的確有些弊端。”　　楚政沒有隱瞞，頷首道：“修行之人，受天運干涉，運數多變，易遭橫禍飛災，難得善終。”　　劫氣，是煉炁士一脈最大的阻礙，從他一路走來，便能看出些許端倪，若非有人暗中相護，加上修復面板在身，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能活著修行到天仙的煉炁士，十分罕見，這一條路，實際上遠比仙路難走。　　“這算什麼弊端。”炎璧一聲低嗤，面頰上烙印著的赤色神花微動：　　“即便不修行此法，這世上能得善終的又能有幾人？”　　萬穹摩挲著手中的獸骨，眉心微攏：“此法修行至最高，也無法比擬巔峰境的戰士，後續的法門呢？”　　大周天行氣總綱的品級只有六階，最高只能修行至返虛境，後續的合道，以及成仙之法，自然不包括在內。　　“待金身塑成，我拿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自然會給你們。”　　略微沉吟過後，楚政繼而道：“同樣的，此法要以正初道君之名傳出，後續我交與你們的各類法門，皆是如此。”　　他不可能長留此界，如果後續這三人反悔，破廟伐身，他那些剛剛立足的微弱信仰，瞬間就會被摧毀，不會再有半分痕跡。　　只有讓正初道君成為改變東源人族處境的存在，他的香火以及信徒，才能真正的在東源界紮根，而後日漸生長。　　自此之後出生的東源人族，從出生起，便會沐浴在正初道君的神輝之下。　　隨著時間推移，等到萬穹這一批人壽盡而亡，離開人世，沒有其他香火神祇的干涉下，東源人族，遲早都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這個過程，或許會花上數千乃至數萬年甚至更久，但在百餘倍的時間流速落差之下，楚政能夠等得起。　　三人相互望了幾眼，最終目光一併落在了楚政身上，炎璧沉聲開口：　　“既如此，你與我等之間的協定，就此達成，希望你能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自當如此。”楚政頷首：“我在此靜候佳音。”　　嗡——　　楚政話音未落，殿內的虛空驀然間泛起一絲漣漪，一道人影快步奔出，神色驚惶，跪於萬穹身前，叩首道：　　“稟首領，十三荒獸潮暴動，已破域邊三層重關，逼入我域腹地，金鉤鷹、神兔、飛蠍等部，舉族盡滅！”　　萬穹瞬時目光微凝，眼底殺機暗湧。　　一旁的山尋以及炎璧同樣是神色微變，相繼翻手，取出了幾枚骨牌，其上有血紋顯化，凝聚出了骨文。　　“炎氏也受了侵擾，域關告破，有不止一位獸王牽頭進犯，此次獸潮只怕不同以往。”　　炎璧眉心緊鎖，神色陰晴不定，心頭疑雲叢生。　　“天靈族那面也受到了襲擾，域邊被破，有了不小的傷亡，這並非是單單針對我人族的。”山尋深吸了一口氣，語調凝重：“只怕這次麻煩大了。”　　萬穹同樣意識到了什麼，一聲低語：“要麼是新任獸皇繼位，要麼便是那頭猛虎復甦了。”　　以往獵獸大慶之後，都會迎來獸潮的反撲，但從未有過像此刻這般的危局。　　荒獸之間，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尤其是近千年以來，獸皇不知所蹤，獸皇之位空懸，各個族群的王，都在盯著那獸皇之位。　　相比於此前，這千年來，人族以及天靈族的處境，已經好了許多，但現在，荒獸全面入侵，這種相對而言的平靜，只怕很難再維持下去。　　“接下來這段時日，我等皆要去前沿戰場抵禦獸潮，可能沒時間幫你去弄什麼金身。”　　萬穹望向楚政，隨口道：“你便留在此地，等候消息便可，等獸潮過去，我等再行商議。”　　修行之法的推行，以及方才楚政口中的那些手段，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才能夠徹底影響到東源人族，這可能需要數百上千年，才能看到成效，而現在，人族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　　“我不會在這裡枯等。”楚政搖了搖頭，神色認真道：“有勞帶我一併去前沿戰場。”　　靠著修復面板，在救人這一方面，他至少要比那些巫要強得多，更何況，他還能修補因戰而損的符兵。　　這一戰，無論能出多少力，他都要盡力而為。　　要東源人族香火願力的前提，是東源人族能存活下去，不至於亡族滅種。　　前沿戰場，必定是匯聚了大部分的人族精銳，出現在那裡的人，會是日後東源人族絕對的中流砥柱，提前去跟他們接觸一二，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聽到楚政所言，正準備離去的炎璧以及山尋，皆是停下了腳步。　　“你要去戰場？就你目前的實力？去尋死麼？”炎璧沒有留絲毫情面，在他看來，楚政安心待在這裡，才是最好的選擇，以免最後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白歡喜一場。　　山尋眉心微蹙，顯然也並不同意楚政的打算。　　“我自己也會去，不如幾位捎我一程。”楚政沒有浪費口舌解釋，解釋的再多，不如早些過去，還能多救些人。　　“要尋死便讓他去，當他未曾來過便是。”炎璧有些不耐，沒有再多做糾纏，背後圖騰虛影微閃，下一瞬，身形便消失在了虛空中，不見了蹤跡。　　此刻已至十萬火急，多浪費一息，或許就會有某個部落因此而亡。　　“走吧。”萬穹沒有多言，拉住楚政，踏入了虛空之中。　　一步之後，山河倒轉，便已至億萬裡之外。　　萬穹的修為，已足以媲美九劫真仙，在仙盟之內，都已屬於頂尖強者，手段通神。　　星辰之間的距離，動輒以億萬裡計，只有這般挪移虛空的手段，才能靠著肉身橫渡大宇宙，而不至於半道死在冷寂的星空之中。　　天色已然快要入夜，本是萬籟俱寂的時刻，此刻卻是殺聲沖天，獸吼如暗雷滾滾，刺人耳膜，厚重的月華，也難以掩蓋沖霄的血腥之氣。　　楚政立於九霄之上，一眼掃去，前線的戰場鋪的很長，綿延百萬裡不止，已有大量的荒獸撕開了封鎖線，接連湧入了九域之中，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將蠻荒的大地，染上了一層血色，各處盡是滔天戰火。　　“這是萬氏的象徵，伱拿著，不會有人為難你。”　　萬穹隨手將楚政丟在了一處營寨之內，遞給他一塊骨牌，而後便消失無蹤，顯然是去往了更為危險的戰場，他要抵擋的，是那些獸王。　　此刻，營寨之內，已滿是傷患，身披黑袍的巫穿梭在營寨之中，調製藥粉，為這些圖騰修士療傷，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在這裡忙活的巫，修為大多不高，在三階以及四階之間浮動，更強一些的大巫，必然是在前沿戰場之中，以御靈之法，應對獸潮。　　血腥氣混雜著各類藥粉的氣息，極為刺鼻，入耳盡是斷斷續續的沉重喘息聲，以及壓抑不住傷痛的低吟。　　從戰場上撤下的傷患，大部分都是身體有了殘缺，有的五臟都已碎裂，離死不遠。　　巫的手中，自然也有能夠令斷肢重生以及治癒五臟的秘藥，但是這種秘藥，太過珍貴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輕易動用。　　因此，大部分傷患送到此處，也只能是靠著一些藥粉，勉強吊命，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　　東源界的丹道很是粗淺，只是巫拿著各類靈藥，研磨成粉，而後以神魂之力簡單調製一番，便成了秘藥。　　這種略顯粗淺的手法，一來難以完美利用靈藥的藥性，浪費靈藥，二來藥性還很不穩定，多少會有些副作用，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藥毒。　　丹藥也會有丹毒，但是經過煉製之後，這種毒性已經減弱了很多，完全能夠被人所消化。　　看著四周的慘景，楚政眉心緊鎖，當即取出了萬穹給他的身份證明，尋到了這一方營寨的主事人，開門見山：　　“通知所有巫，分批來我這裡領藥。”　　此地的主事人，同是萬氏部落的族人，名為萬哲，見到楚政手中所持的骨牌後，沒有絲毫遲疑，當即傳出了命令。　　楚政自營寨庫房之內，取了一些常見的藥草，在其中混雜了一些自身的鮮血，凝成了一枚枚藥丹。　　以鮮血為媒介，他便能通過修復面板，將此地的這些傷患救回。　　很快，營寨之內的巫，便相繼登門，自楚政手中取走了秘藥。　　通過鮮血的接觸，楚政的腦海之中，很快便傳來各色提醒，皆是一道道傷者的信息。　　他沒有遲疑，當即運轉了面板，沒有留手，將這些人的傷勢，盡數修復。　　來到此處，他就是為了創造神蹟的，化不可能為可能，才是要做的事。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如此大批量的修復，神魂之中，傳來一陣陣異動，他彷彿察覺到了面板運轉的一絲痕跡。　　天地靈氣暴湧，瘋狂的向著楚政體內彙集，靈氣流動造成的影響，愈來愈廣，很快便引動了方圓萬里之內的靈氣，如同潮水般湧來。　　“我的腿，竟然長出來了？！”　　“這是什麼神藥？！”　　營寨之中很快便響起了陣陣不可思議的驚呼。　　片刻之後，楚政所在的屋門之前，很快便聚滿了人。　　萬哲站在門前等候了良久，想要敲門，又不敢打擾，正猶豫間，楚政便已拉開門走了出來。　　“這位……族兄，方才那是什麼秘藥？居然如此神異？！”　　“我半身殘缺，竟能留得性命，多謝族兄賜藥！”　　“這種藥，怎麼能用在我等的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應當給族老留著才是！”　　人群之中反應不一，有人捶胸頓足，只嘆浪費了神藥，亦有人滿懷感激，臉上掛滿了劫後餘生的心悸。　　“我名正初，自天外而來，若你們願，日後可尊我一聲道君，今日出手相救，是念在我等同為人族，若有所需，上香供奉，我有所感，自會再來。”　　話音未落，楚政的身形便隱入了虛空，不見了蹤跡。　　眾人面面相覷，原先空蕩蕩的石屋之內，已多了一尊神像，身披道袍，面容與方才的正初，如出一轍。　　神像一側，擺放著一疊骨書。　　一名巫快步上前，翻閱了幾眼後，眸中喜色頓湧，高聲道：“是醫書！”　　…………　　…………　　楚政施展隱身術，悄悄離開了營寨，向著下一處營寨趕去。　　他此行只為施恩圖報，並不打算跟這些人有太深的接觸，接觸過多，正初道君身上的神性便會越淡。　　留在神像旁的骨書，是關於丹道的經卷，記載了療傷藥的部分精要。　　這是楚政留給那些巫的東西。　　戰場如此之大，他不可能全部兼顧，這些東西，提前教給這些巫，能多救很多人。　　他一人的力量，即便再強也有限，就算殺至斷刃挫鋒，對於整個獸潮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不如將修復面板的效果發揮至最大，這樣對於戰局造成的影響，才是最大的。　　趕了片刻的路，楚政驀然間心中一動，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遠在蒼雲界的本體，有了一絲異動。　　仔細體會了半晌後，楚政不由神色微變。　　就在方才，本體竟是隔著星空瀚海，感受到了東源界的存在。　　這其中的媒介，並非是他現如今這一道化身，而是源自他那剛剛誕生不久的第一具金身，有了香火。　　就在這短短片刻，方才那一片營寨之內，已產生了第一縷香火願力。　　跟在神庭的那些金身神像一樣，只要東源界這一具金身，有了足夠的香火願力，便能夠通靈。　　屆時，即便楚政這一道化身，因故而亡，他的本體，依舊能夠通過這一具金身，隔界施展法術神通，顯化神蹟。　　甚至於，等他的修為足夠高，便能夠直接一念間穿透星河，開闢出兩界通道，瞬息間抵達東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