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3章 他是奧爾良活著的奇蹟(第2頁)
“您是說?羅貝爾會死於非命?”那位下級教士繼續問道。
“誰知道呢?只有神知道。”
“但是,我們的命運呢?我聽一些士兵閒聊,等到春季那些圖爾軍隊一定再來,到了那個時候……士兵們很擔心他們會戰死,那麼我們的教堂。”下級教士問了一個他這樣級別不當問的問題。
老主教不禁眉頭緊鎖,他停下腳步,喘著粗氣斥責道:“孩子,這不是你該擔憂的問題。不過……”大主教熱拿看一眼面色疑惑的大家,也安慰道:“放心,一切都會平安。做好我們的職責,繼續走吧。”
一場戰爭後,作為勝利者有可能去清理敵人的死屍,至少一定會收殮自己戰士的遺體並按照流程舉辦葬禮,哪怕只是在戰場附近挖一些土坑直接安葬,期間也必須由隨軍教士檢視。
士兵們都認為,戰死者若沒有教士做最終禱告,他的靈魂就無法上天堂。
士兵會處理同為士兵的遺體,若死的只是平民,他們會因為不屑、晦氣等等原因,坐看那些死屍逐漸惡臭不堪。
也包括奧爾良城裡湧入一大群平民,效忠伯爵的戰士們覺得這就是一群垃圾!農奴低賤如豬狗,平日也不被允許進入奧爾良城內。自由民地位高一些,想要進城就是要繳納一筆入城稅,且當晚會被趕出去。
士兵們看在大主教的面子上沒有迫害眾多難民,也僅僅是不做實質迫害而已。
難民在複雜街巷搭建棚屋,避難的自由民則會拿出一些錢租賃一個小房子,全家人與他們的財產苟安於內,而農奴身份者,一些人的命運已經有了結局,他們被凍死了。
“就在這裡了。”大主教熱拿氣喘吁吁地吩咐道:“你們挖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罷了,他走近一棵朽木坐下來,掃視著公墓一片的覆雪石碑,再看著下級教士奮力挖掘土坑將死者逐漸安葬。
死者們生前是農奴,低賤的一生在最終時刻竟有大主教親自檢視安葬,不啻為低賤一生唯一也是最後的高光時刻。
大主教本可以不必這麼高調,熱拿要考慮的是對整個奧爾良教區做一個表態。
熱拿自817年擔任奧爾良大主教至今已經有二十六年,他見證了帝國內鬥初起、父子反目、兄弟相殘。他在835年去了梅茨附近的蒂永維爾,見證了皇帝“虔誠者”路易獲釋。
後來,當洛泰爾成為共治皇帝、成為全權的“羅馬皇帝”,這些儀式他都是參與者。
他見證了太多,因為今年他已經八十四歲高齡!成為活著的奇蹟。
熱拿曾效忠“虔誠者”路易的第二子丕平,並親自撰寫《王權論》,一來讚美阿基坦國王丕平回成為前途無量的偉大君主,二來也是作為國王顧問,希望丕平按照自己的治國理論,將阿基坦小王國治理為本篤修會設想中的人間天國。
可惜,丕平打獵時墜馬受傷,傷口持續惡化而死,其子丕平二世的一些舉動又引起阿基坦貴族憤怒,貴族聯合起來徹底將丕平一系的家族勢力驅逐。
現在,那些貴族把流亡的“禿頭”查理扶上王位。
熱拿漫長的一生,他年輕至中年見證的是查理曼的雄途大略,晚年見證的是帝國的分崩離析。他對加洛林王室家族的那複雜的聯姻很清楚,因為他就是多位大貴族婚禮的見證人。
可以說在法蘭克所有的聖職中,熱拿是最年長的那位。
他比查理曼年齡小了十八歲,而查理曼也已經故去三十年了。某種意義上,熱拿本身就是活著的歷史。
自降雪開始,每一天都有可憐人活活凍死,多日降雪是使得大量凍死者屍體積壓於城裡。起初,教會還有充足的裹屍布和木棺,後來這些物資逐漸變得緊張,索性凍僵的屍體直接被拖曳到城外公墓挖坑埋葬。
大主教拖著極為衰朽的身體完成了一場壯舉,熱拿以他的慈悲令城中難民得到最後的慰藉。
如果熱拿在城外感染風寒病倒了可怎麼辦?
伯爵威廉勸不住他,畢竟在帝國過去的美好時代了,這位大主教在阿基坦、圖盧茲和盧瓦爾河一代都享有崇高聲譽。
畢竟他今年已經八十四歲了。
嚴寒似乎無法侵蝕他高貴的身體,主教大人平安回來了。
他依舊穿著罩袍,扶著木杖堅強走於城市的街巷,那些依靠著街道兩旁各種縫隙搭窩棚避難的人紛紛走出,齊刷刷地跪在雪地,自發地張開雙臂,以祈求的姿態希望大主教能給予大家救贖。
可是,熱拿還能如何?
無論狂風暴雪,拿出教產以糧食接濟這些可憐的羔羊是他的分內之事,更是他踐行一生的信條。
他勾著頭繼續走著,與隨行的下級教士在身後留下一串筆直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