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3章 塞納河的兒子
狹長的木橋之上,一群鐵人排布著密集隊形向前方緩步推進。
陽光照在鍍鋅的胸板甲上,歷戰的甲衣依舊有些破損,部分的鋅層已經脫落,露出裡面偏黑色的碳鋼,反倒更加顯得戰士歷百戰而不怠。
最前端的戰士人人攜帶圓盾,不同於其他的羅斯軍的圓盾紋飾,它們先被塗抹一層白堊泥,然後以硃砂粉繪製出抽象的渡鴉形象,以紋飾宣示士兵的意志——血祭奧丁。
那是老將格倫德被恩賜的專屬圓盾,亦是那個已經消亡的小小傭兵團伙的榮耀。
然而到了現在的局面,格倫德和他的老夥計們是真真切切的去赴湯蹈火了,他們會衝入法蘭西島,或是殺敵血祭奧丁,或是以自己被殺後流淌的鮮血來血祭奧丁。
圓盾互相堆疊成為嚴密的盾牆,後面的兄弟們多手持長柄戰斧,也有一些人雙手各一支斧頭或鶴嘴鋤。
他們必須維持緊密的隊形,就算洪水已經消退塞納河水位大大降低,水深依舊驚人,河底的淤泥深度不可小覷,兄弟們一身超重甲衣,確信一旦失足落水就是必死無疑。
留裡克當然不希望自己出動的狂戰士們因為失足而淹死,他又命令在河面遊弋的長船,抓緊時間靠近狹長的橋樑,無論以各種方法都要將船貼著橋樑停泊,確保狂戰士失足了也是落入船艙,又是為了在突破缺口的作戰時提供一些火力掩護。
現在的羅斯軍正從四個方向對著法蘭西島傾瀉火力,箭矢、石塊的密度好似冰雹,威力可比冰雹強上太多。
無數箭矢從狂戰士們的頭頂飛過,他們喊著整齊的口號,步伐趨近一致地向前進,先頭的戰士已經走過一般,那坍塌的城市南門近在眼前,透過已經趨於消散的煙塵,個子高的戰士終於能看到河心島內部的一些細節。
個別戰士定睛看去,莫名地生出一絲疑慮。
守軍是被坍塌的城門樓嚇壞逃跑了?還是說連續數日的攻擊已經將敵人嚇破膽?
戰士沒有看到守軍的人影,肉眼清晰可辨的廢墟石塊中,也明顯沒有敵軍的殘肢,它彷彿只是一片石頭堆,以及一具已經嚴重扭曲的鐵柵欄殘體。
站在長船上的戰士端著十字弓與短木弓準備做掩護,如有必要他們也會爬上橋樑加入狂戰士的隊伍。
五百名渾身重甲的士兵完全是龐然大物,縱使是查理曼在世,高貴如他都無力供養如此規模的重步兵集團。某種意義上,留裡克將本該出現在十五世紀的重步兵搬到了九世紀,如果法蘭西島守軍還能想著正面搏殺佔到便宜,那就過於妄自尊大了。
如此重步兵最怕被友軍的石彈砸中腦袋,留裡克能給予部下的火力支援是有限的。他站在河對岸僅僅盯著走在最前的那些持盾戰士,他們已經開始攀爬石塊廢墟,是時候暫停火力覆蓋了!
傳令的號角聲吹響,安置在各陣地的戰士陸續停止射擊。
守軍是一群土撥鼠,留裡克並不奢望拋射無數石彈、箭矢能殺傷任何敵人,只要能壓得守軍抬不起頭,為狂戰士們順利衝入城市爭取到時間,那就是火力覆蓋的最大意義。
這一天的法蘭西島遭遇了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火力打擊,莫說徹底摧毀南大門的多達二十六輪大石彈轟擊,最後的密集箭矢、石彈也是守軍這輩子首次見到的。
留裡克嘲諷守軍是一群土撥鼠,他們現在的處境幾乎就是如此。
無數難民躲在最堅固的大教堂內,他們幾乎都是老弱婦孺,凡是能拿得動武器的男子都被拉了出來,一些十歲出頭的男孩一樣不被放過。
危難時刻的巴黎伯爵什麼也不顧及了,他已經決定戰死於今日,命令民兵們就算早就被嚇破了膽也必須硬著頭皮準備廝殺。
城內的磚石建築擠滿了人員,一些還平安的戰馬也被拉到了一些堅固民居里。
躲在民房裡的民兵或是瑟瑟發抖、或是目光空洞。巴黎伯爵徹底翻出壓箱底的寶貝,他分發一批錢財給予自己的親信們,最後連民兵也有份兒,雖說大家不能確定未來還有花錢的機會。
當城市南門已經岌岌可危,巴黎伯爵連滾帶爬地撤回御所。
他令部下全力燒火,還特別準備了一些牛皮口袋。
原本是裝水的皮水袋、裝雜物的皮質單肩包,留著這些生活用品還有何用?它們本就是一種容器,現在被強行灌注熾熱的“黑水”。
“你們快點!等野蠻人衝進來,你們都跟著我衝!咱們把他們都燒死!”看著部下手忙腳亂的樣子,巴黎伯爵惡狠狠地催促著。
一個大甕熬的是混了各種油脂的瀝青,它變得稀淌,混合物的溫度也達到了驚人的200攝氏度。人的皮膚被它燙一下,瞬間就能膨起一個水泡,接觸的時間長一些,皮膚都熟了。然而這樣的溫度還不足以引燃承裝它的皮口袋。
各種皮口袋捆上麻繩,士兵小心翼翼地拎著它。
伯爵的宅邸足夠堅固,只有“母牛”投石機發射巨石彈精準命中,才能將之砸塌。
整個宅邸煙熏火燎,大量精銳戰士躲在這裡,他們一身鎖子甲身懷利器,沒有人愚蠢在戶外的箭雨中逗留,大家就等待敵軍衝進城市後突然衝出。
兩千名武裝者就是這般到處藏匿,然而真正有著戰鬥力的守軍滿打滿算就剩下四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