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7章 他們是麥西亞國王的屬民
法蘭西島已經成為一座四成,那些留在城市廣場的無數死屍暫時無人打理,伯爵宅邸的大火終於成為黑夜裡的明燈。
羅斯狂戰士疲憊不堪,現在他們被命令離開城市,大家只好帶著各自武器,攙扶起己方的傷兵,從死人堆里拉走己方的陣亡者,趁著暮色裡最後的光明走過橋樑,回到左岸的營地裡大吃大喝再睡覺。
留裡克在檢視過地窖裡無數的金銀,以及大教堂圖書館的那些文件,就宣佈搬運錢財物資等事情全部擱置到明日。今夜法蘭西島僅留下極少數的親信戰士控制住地窖,以及站在城牆上將羅斯的旗幟掛起來。
就連巴黎主教也必須立刻城市,待到留裡克下令他們可以進行書籍抄寫工作時,再遣送回教堂內。
留裡克以身作則,他與雷格拉夫雙雙出來,又親自監督巴黎城最後的高貴者埃查拉德與一眾教士也離開城市。
就算是國王,也沒有第一時間搶掠金銀,這下沒有人可以腹誹國王貪婪。
於是,一則好消息迅速蔓延全軍,所謂城內有地窖,裡面是數不盡的金銀。留裡克直接向戰士們透露一個明確的數字——五千磅銀幣。
既然大王發話了,估計那裡真的有五千磅。
按照羅斯軍就劫掠方面的老傳統,戰場上找到的細碎金銀,發現者可以佔為己有。一旦找到敵軍藏銀的大倉庫,它的所有權就是國王的。國王作為仲裁者有權進行分配,但至少10%的份額要分享給普通戰士,此乃羅斯部落時代由首領奧托鞏固的制度。
通常留裡克會非常大方的拿出50%的金銀犒賞全軍,戰士們一再飽嘗戰爭紅利,得到消息的戰士們一個個樂得心花怒放,他們圍坐在篝火邊激動得橫豎睡不著。
唯獨那些參與了血戰的狂戰士們,他們本可脫掉滿是血汙的甲冑、衣服,吃上一頓好飯,再去溫泉宮的那座大浴室裡好好洗個澡,最後再呼呼大睡的。結果大部分人完全靠著腎上腺素強頂著精神,很多人勉強吃過一些煮熟的麥子,突然腦袋一歪,就蜷縮在篝火邊鼾聲陣陣了。
入夜,一整天的恢弘大戲終於落下帷幕。
圍城大軍的營地裡熱熱鬧鬧,無數戰士期待著自己可以分得一些金銀,而另一群人在期盼得到一些戰利品的同時,也期待著可以打道回府。
至此,屬於一些士兵的戰士已經結束,他們要回故鄉收麥子了。
溫泉宮外的難民營地裡,數以千計的俘虜在吃過飯後已經睡成一片,他們仍不知自己是否真有和平的未來,曠日持久的圍城早就折磨得他們心力交瘁,白天又見識到最暴力的攻城,沒有嚇死當場已經是奇蹟。
失去鬥士的男人垂頭喪氣,睡著之後什麼都不顧忌。
女人抱著孩子蜷縮成一團,還刻意用粗糙布袍包裹全身,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一個諾曼人盯上。
留裡克吃過一些東西,他饒有興致地領著兒子檢視戰役結束後的營地,先是狂戰士扎堆的第一旗隊的營地,鑑於大家都累壞了,他設想的集體歡呼並未出現,可以聽到的是止不住的喊聲。
父子二人在左岸的營地兜了個大圈子,經過其他旗隊的營地,不但聽到了歡呼聲,還聽到了一個非常直接的詞彙“金子”。
戰士們已經迫不及待喊出他們對金銀的渴望了。
不過,留裡克所重視的寶貝從來不是那些貴金屬吶。
“你都聽到了?”留裡克突然挺住腳步,問及右手邊的兒子。
“聽到了……什麼?”
“戰士們在呼喚金子。”
“就是大教堂地窖裡的那些金銀?”雷格拉夫明知故問。
“的確。”留裡克拍拍兒子的肩膀:“那只是有形的金銀,跟我走,看看你應該真正重視的寶物。”
留裡克一直領著雷格拉夫走到溫泉宮外的空地,昏暗篝火照亮支出到處是躺倒休息的難民。
“他們都已經睡著了,我們不必打攪,等到明天……你在向他們宣佈,你就是所有人的君主。”
雷格拉夫早就明白父親的意願,如今直白地看到難民睡到一片的景象,不由大為震撼。
“父親,我願意收留這些人,我還知道您甚至願意饒恕那些傷兵?依我看不是將他們處決。”
留裡克搖搖頭:“我決定饒恕他們所有人。有人說我的舉動過於仁慈,我看未必。如果我不做阻攔,戰士們衝進城後必然將見到的所有人都殺死,然後開始混亂搶掠,戰士之間還會因為搶掠不公平互相打起來,最後搶不到錢財的傢伙憤而縱火。
我剋制住了自己的破壞慾望,所以無數難民還能在這裡看到明天的朝陽,城內的金銀還能原封不動存放在地窖。你懂了嗎?要遏制自己的破壞慾。因為破壞一座城輕而易舉,在廢墟上重建可太麻煩了。
你的安茹伯國經歷過戰爭,現在魯昂地區也被拉格納帶兵破壞了。你要花費很多時間重建,你最需要大量忠誠於你的村民,以及那些最終傷愈的職業戰士。曾經效忠巴黎伯爵的戰士,他們根本不會種地,只懂得戰鬥,如果他們不能效忠新主子,就只能逃進森林充當匪徒,這一點我想你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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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要你當眾向他們宣佈麥西亞國王就是他們的主人。還有那些傷兵……你的提醒也有道理。這樣吧,明日讓傷兵排著隊吻你的皮靴,願意這麼做的就收編為戰士,堅決不從者直接處決。”
雷格拉夫聽懂了很多,一些事還是將信將疑。
如今的麥西亞軍是什麼情況?曾效忠舊伯爵的士兵,自過去的貴族戰敗後,一批潰兵落草為寇,他們不甘於做匪徒,於是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效忠新貴族。
新的麥西亞軍,就是昔日的安茹伯國老兵與香農地區民兵的混合體,雷格拉夫再帶上自己的一百個北歐老兵,終於拼湊成為一支勁旅,論士兵的構成,其中安茹伯國的比重很大。
可是現在的麥西亞軍自戰役結束後,不得不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
雷格拉夫趁著機會,直接詢問父親一個尖銳的問題:“父親,看來這邊的戰事已經結束了。下一步該如何?”
“當然是等那個愚蠢的查理抵達巴黎,他不來,一些事情也不好進行。”說到這裡,留裡克內心就燃起一團怒火。
“我是說,等查理的事情也處理完畢了。法蘭克人的戰爭還在持續,羅斯……是否要全力向斯特拉斯堡挺進?”
留裡克想都不想:“那是自然的。”
“既然如此,我是否應該全力以赴的幫助羅斯?”
“你?”聽起來兒子的言辭顯得很生分,想想也是,兒子畢竟也是一位君王。“你不必全力出兵,我知道你的情況。無論是麥西亞軍還是拿騷軍,大量戰士本質是農民,現在戰役結束,他們必須回家收麥子。我不強求你,你大可讓他們帶著戰利品回家。不過……”
“我還是要帶領精銳跟著您一起走。”
一隻大手蓋在雷格拉夫的額頭,“小子,你真聰明。不錯,我是國王,你也是國王,我們父子進入阿爾薩斯地區,只要解決掉那個洛泰爾,羅斯的遠征才能告一段落。聽著!”
“我在。”
“以後,西歐的事情交給你,內陸一些的事情交給黑狐,是我幫助你們獲得巨大權勢,你永遠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未來羅斯的目光會眺望東方,我會去看看君士坦丁堡的宏偉。為父能幫助你的就是這些,你已經羽翼豐滿。”說到此,留裡克再狠狠拍打兒子的額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人口,尤其是可以直接控制的人口,那才是一位君主的財富。不經過中間貴族的盤剝,民眾直接向國王納稅,當戰爭爆發後,民眾也帶上武器直接為國王服役。
曾經,查理曼試圖構建起這樣的財稅、軍政制度,他一度做得很好,然而帝國內部早已是大大小小貴族盤根錯節,靠著鐵血手段還能維持這一切,他一死就是人亡政息了。
雷格拉夫在法蘭克腹地發展,他的存在好似鳩佔鵲巢,他沒有撿起查理曼的那一套,學習誰都不如學習自己的父親,不過羅斯的軍政、財稅制度與查理曼制定的體系也頗為相似,或者說兩個時空的國家,在相近的時代裡都選擇了性價比最高的方案。
第二天上午,各方都開始了各自的工作。
大清早,龐大的營地瀰漫著濃郁的煮麥香氣中。雷格拉夫按照父親留裡克的要求,開始針對數以千計的難民做處理。
年輕的麥西亞國王面目稚嫩,就是驚人的身高顯得他更年長些。雷格拉夫在親衛的陪同下走進難民營地。
同時隨行的教士一身黑袍,雙手抱緊一尊巨大的黑色十字架。
列日大主教哈特加,老傢伙已經決定輔佐年輕的麥西亞王成為一位虔誠又仁慈的好王,也就戴上主教高帽高調行事。最後還不忘將巴黎主教埃查拉德拉到身邊,儘量安撫受驚的民眾。
諸位大主教為雷格拉夫站臺,他們聯合起來宣示一位金髮的年輕王者的絕對法權。
處於絕望中的人們會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民眾不認識列日大主教、不知其身份極為高貴,倒是大家在過去的彌撒活動中一定會見到巴黎主教本人,他們就對巴黎主教的話奉若圭臬。
於是,有著諸位大主教的聯合背書,雷格拉夫就成了男女老幼人數達到三千之舉難民們的君主。所有難民都有了非常明確的新身份——麥西亞國王的屬民。
針對難民的安置也有了初步安排。
巴黎戰役已經結束,所有效忠麥西亞王的難民將很快遷移到安茹伯國,並在那些因多年前“安茹-圖爾戰爭”而毀壞的村莊廢墟上建立新村莊。所有新建村莊在屬性上就是麥西亞王的采邑,村民只對國王負責,仁慈的麥西亞王也樂於免除村民賦稅。
所謂免稅,其實是免除“領主十一稅”,以及其他一些發揮想象力搞出的苛捐雜稅。
向修道院繳納的“教會十一稅”是不能免除的,實則基於民眾的生活習慣,就算禁止了相關稅賦,他們還是樂於拿出財物,以捐款的名義將自己的“十一稅”繳納,修道院也沒有理由拒絕。
僅僅是免稅的政令,就足以使得雷格拉夫喜提“恩賜王”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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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西亞軍在戰爭中收穫巨大,最平凡的民兵,如今已經配置了優秀皮靴、布袍、鎖子甲、頭盔、佩劍、獵矛……大家再不是出發時的一大群苦哈哈的農夫了。
那些羅斯軍壓根看不上的破爛在麥西亞軍眼裡全都是香餑餑,大量的熟鐵打造的手斧質量堪憂,卻是民兵們難得的生產工具。在香農地區、安茹地區的農村,從來都是“一錘傳三代”的,曾經民間很稀罕的鐵器,因為此次戰爭繳獲居然可以變得常見。
難民們集體匍匐在麥西亞王身邊,紛紛宣誓自己的忠誠,以得到雷格拉夫的庇護。
那些受傷的敵方精銳戰士,一夜之後又有十多名傷員死去,活下來的傢伙傷口都已經止血,凡是還能主動走路乃至是爬行的傷兵,他們多半不會在未來死於傷口感染了。
就如留裡克自稱的那樣,他遏制住了自己的破壞慾,最後決定想方設法救活被俘的傷兵。那些本是用於治療己方傷兵的藥劑,尤其是關鍵的烈酒,它被勾兌在煮沸澄涼的水裡充當消毒水,以此清晰傷兵的傷口,最後暴力縫合捆綁布條包紮,剩下的基本要靠傷兵自身的免疫力。
救助到此,大部分傷兵只要繼續靜養,中間不出紕漏就能活。
敵方傷兵的身份都已經查明,他們清一色是本地騎士們的扈從,士兵來源雖然很雜,他們的共同點都是職業士兵。
巴黎本地的諸采邑騎士已經全軍覆沒,連帶著他們的戰馬也在曠日持久的圍城戰死於各種原因,其中的大部分戰馬乾脆是被擊穿馬廄房頂的石塊、箭矢砸死的,以至於法蘭西島內其實有著比陣亡士兵還多的馬屍,更糟糕的是,在總攻之前大量馬匹已經死亡,如今正值盛夏,大部分死馬其實已經腐爛發臭,僅僅因為厚實皮囊包裹著,攻城的狂戰士才不必直面一幕幕令人作嘔的景象。
能活下來的傷兵絕非懦夫,城市廣場的死人堆裡沒有藏匿任何的裝死者,他們被俘本身就充滿運氣,至於他們服不服,那當然是服氣的。
羅斯狂戰士是數百個高大的鐵人,羅斯軍最終給了守軍很大的顏面,雙方最強的重步兵在城市廣場全面戰鬥,守軍就是被正面擊敗。
眾多傷兵非常清楚他們的伯爵已經陣亡,自己直接效忠的騎士也都陣亡。失去主人的扈從戰士不知何去何從,他們不解野蠻人為何要救助自己,自從獲悉了野蠻人的意願,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論地位,麥西亞王勝過巴黎伯爵;論信仰,大家都是天主的羔羊。
他們顧不得傷勢,在麥西亞戰士的驅趕下勉強排成長隊,逐個親吻雷格拉夫的皮靴宣示效忠。至此,原本可以按照傳統,失去利用價值後直接處決的俘虜,搖身一變成了麥西亞軍中的戰士,成了羅斯軍的友軍士兵。
所有人吃過一頓豐盛大餐,麥西亞軍的大轉移開始了。三千難民拖家帶口走上浮橋,所有人得以零距離仰望大如小山的海上君主號,很多人嘴裡還在唸叨著“諾亞方舟”,其中的聰明人已經敏銳意識到“她不是”。
右岸的營地與左岸營地在外觀上就是迥異的,這裡大肆飄揚著白底黃紋,或是藍底黃紋的麥西亞旗幟,其中又夾雜著大量的白底黑紋的正十字旗。隨軍教士的營地就在右岸,尼德蘭、弗蘭德斯、拉蒙高、於利希高、南特、薩克森的軍隊也在這裡駐紮。
現在,如果將麥西亞軍吸收的難民、降兵全部統計在內,雷格拉夫直接控制的人口就達到了驚人的六千之眾。一段時間以來,他硬著頭皮奉父親的命令指揮一萬人規模的聯軍陸路部隊行動,無論如何都積累了一定經驗,如今再管理如此規模的軍民不至於束手無策。
無數難民驚喜的發現,右岸的營地有著與諾曼軍隊迥異的畫風,或者說這裡駐紮的其實是某種法蘭克軍隊。真正的教士帶著聖器、聖油在難民營地裡噓寒問暖,乃至是針對一些陣亡士兵的葬禮已經悄然開始了。
反觀河對岸,那邊的金髮諾曼人自清晨就開始集體性癲狂吶喊,好似無數魔鬼在嚎叫。
那是因為留裡克向自己的兵馬宣佈,針對法蘭西島有秩序的洗劫從今日正式開始。
留裡克從各旗隊精挑細選一些體力充沛的壯漢,一部分專注於處理城內死屍,收繳武器防具後,再以平板車將死屍拉到橋樑,再一股腦扔到運屍的長船中,最後扔到右岸河畔,扔給那些教士們處理。另一批戰士專注於搬空大教堂地窖的金銀,以平板車全部運抵溫泉宮,等待國王仲裁分配。
早飯之後行動開始,多達四百名輕裝上陣的壯漢,風一般衝過橋樑再度進入法蘭西島迅速展開結論。
沒想到,那些在河面遊弋的撈屍人,操持著長矛做的探杆,終於找到了一些深陷淤泥的人形屍體。一批水性好的戰士腰捆繩索跳進水裡,完全靠著摸索,將另一根繩子捆在目標上,臨近中午,一批墜河的騎兵被硬生生拔出淤泥,一身鎖子甲、渾身僵硬、面目慘敗的死者陸續重見天日。至於其中是否混雜有巴黎伯爵本人,還需要巴黎主教埃查拉德來辨認。
此事當然也可以由那個洛特哈德來辨認。他們到底也是堂兄弟……留裡克考慮一番,還是決定通知埃查拉德來做判斷,確定是巴黎伯爵本人,再來通知死者的親屬弔唁。
畢竟就算沒有找到巴黎伯爵的屍體,凡是撈上來的死者都要入土為安,此事就是教士們的事情了,將陣亡者屍體扔給教士按照他們的信仰舉行儀式埋葬,已經是對那群傢伙最大的尊重,羅斯軍此次不會做死者的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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