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new 作品

天人之姿,卻是稍縱即逝


 天人之姿,卻是稍縱即逝

 “白老闆照拂我許多,現在能有機會回報,我高興都來不及。”

 她一直都知道白御霜是有所求的,卻不知他求的是什麼,如今能先還上一點人情也是好的。

 白御霜的篤定自然轉化成笑意,誠心謝道:“這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那就先謝過時小姐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有個很懂服裝的朋友,等我回去問問他……”

 時紀說到一半,想起她這“回去”有些特別,停了話頭。

 雖說她自覺摸到了出入兩個世界的規則,但真正實踐也就昨晚那一回,還是在無意識中辦到的……

 得到時紀的承諾,百貨商店便就沒有必要再逛。

 走出大新公司時,日頭已經有些大了。

 白御霜在門口停下,不知從哪撐出把洋傘來。時紀自覺很給面子的陪他逛了這麼久百貨商店,他現在妥帖些也受得,便道了個謝順手接過,動作行雲流水,自然之極,彷彿真有了相識多年的默契。

 白御霜楞了一楞,也只好露個笑跟上去罷了。

 此處距外灘還有一段路程,時紀慶幸自己今天沒穿跟太細的鞋來,有了遮陽傘倒也不懼日頭,就這樣踩在鐵藜木上慢慢走了半刻多鐘,將承載著四大公司丶和平飯店等各國建築的地標一一路過,終於到了她的“上海灘”。

 川流不息的黃浦江,來往著懸掛各國國旗的船隻,笛聲起伏,豪華壯美,也有一看就是本地的破舊拖船丶舢板,滿載著貨物在江面緩行。黃埔江這時還沒有護欄,臨岸是伸入水中的長棧橋,橋的一側有不少穿粗布衫的工人從碼頭抗著貨物,來來往往……

 時紀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外灘,這樣的黃浦江,連老照片裡也少有,她立刻收了傘,往白御霜手裡一塞,“篤篤篤”的踩了上去。

 白御霜在後面笑著:“原來,時小姐喜愛的是這種…江景……”

 黃浦江的風迎面吹來,似乎讓日頭也不再炙熱,時紀攏了攏頭髮,剛舉起小徠卡,一聲刺耳的汽笛,伴著烈烈江風,將紅白條紋的日本軍旗吹進了她的鏡頭。

 這裡怎麼會有日本軍旗?!

 時紀大概已習慣了在老上海有白御霜的存在,第一反應就是想去問他。

 待她轉頭回來,卻見白御霜手裡捏著那把洋傘,還站在原地。江風不僅吹亂了他的頭髮,他釉色的長衫,也吹亂了他素來自如的神情。

 這一刻,他的嫵媚丶柔弱,他的多情,他自帶風流的桃花眼,他的清持丶沈靜,他拔槍時的狠厲和強硬,他骨子裡的驕傲與矜貴,他身上所有的覆雜丶矛盾,乃至他與自己周旋時那些偽作的熱誠和妥帖,他表露出的精明和城府,他真正的炙熱和感性,都不覆存在了……他曾經像一泓月,像一柄劍,但此刻他站在那裡,只是一隻即將碎裂的薄胎瓷瓶,天光刺透了他身上的裂痕,穿過那些凌利而脆弱的碎片,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

 天人之姿,卻是稍縱即逝。

 時紀忍不住調轉鏡頭,對準白御霜,按下了快門。

 這一刻,她所有的謊言都被大白於世,再無法有任何隱藏。

 *

 2027年的南京東路,時間飛行工作室。

 時紀坐在暗房裡,面前是第三張高度失焦變形帶雪花的照片,和一疊長方形白色衣料。

 相機她已檢查過,沒有問題,環境光也沒有問題,不可能連張人像都拍得失焦。她對自己的技術素養很清楚,那麼有問題的,就只可能是……能讓她前往那個時代的“規則”,還存在某種她尚未發現的條款?